叶陶上完今天的课,收拾好东西,准备出教室。

  她习惯等人走光了再走,不想推推挤挤的。

  刚把水杯放进包里,左肩的位置被人从后面拍了下。

  她以为是吴斯,中午吃饭的时候吴斯约过她下午上完课去逛街,当时她拒绝了,还以为是她贼心不死,没想到一回头,看到得竟是沈时节。

  叶陶眨了眨眼,表情发懵。

  沈时节太喜欢叶陶这种意料之外的反应了,托着腮笑了下。

  叶陶:“许氏已经被你败得破产了吗?你都不用去工作?”

  沈时节静了两秒。

  就这几个月的功夫,她损人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不恼,反而觉得很可爱,“该处理的事都已经处理完了,现在是私人时间,我说过要接你放学的。”

  叶陶白了他一眼,回过身,拧着包出了教室。

  沈时节跟了上去,“其实我很早就到了,怕给你造成困扰,就没进教室。”

  话里言间,有点求夸奖的意思。

  叶陶说,“你只要出现在这里,就会给我造成困扰。”

  沈时节:“陶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教室的?”

  沈时节如实道,“那次去教室找张教授,我坐在后面随便找了位同学,问他要了你们班这学期的课表,他人很热情,直接发给了我。”

  叶陶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他这意思就是,我不止知道你在哪肩教室上课,还知道你每天上什么课,想来堵你,易如反掌。

  睇了他一眼,“你很闲吗?宜城这么一个现代化大都市,满足不了你的猎奇心里,需要跑到这里来消遣我?”

  董书迎面走来,面色沉重,他折而复返,是有些话想和叶陶说,但在这里碰到沈时节,他觉得十分诧异。

  叶陶说过这个人和他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身边,不得不让人多想。

  他看向沈时节的眼神逐渐不善。

  叶陶发现了董书后,脚步一滞,几乎是思维惯性,双手挽上沈时节的胳膊,假装亲昵地说,“其实,这边挺安全的,我们学校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好,你不用每天都过来接我放学。”

  沈时节很快明白了过来叶陶的意图,顺着她的话说,“那不行,伤天害理的人可能不多,但对你有想法的应该不少,我要是一个没看住,你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叶陶着实被沈时节的话气得半死。

  她只是想把沈时节摆在一个家长的位置,让董书望而生畏,不敢过来,哪知道他戏这么多,直接跳跃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咬着牙,虚情假意地冲他笑,手却不安分,在他手臂内侧狠狠地拧了把……竟然拧不动?

  沈时节面不改色,像是这会儿才瞧见董书,朝他点头。

  董书也不想自找没趣,直接就近走进一间教室,避开了他们。

  叶陶走出了教学楼才松了手,离沈时节远远的。

  沈时节调笑着问,“这就卸磨杀驴了?”

  叶陶不想理他,径直加快了速度。

  沈时节把她手里的帆布包抢过,掂了掂,颇有些重量,这么一路走过去,也肯定累得够呛。

  叶陶想夺过来,她不想和董书有牵扯,同样地,她对沈时节也一样。

  可沈时节仗着身高优势,把包举过头顶,叶陶又是蹦又是跳的,也够不着,扒拉他手臂也不行,看到路过的人怪异的眼神,叶陶也不挣扎了,把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愤愤地呛他,“幼稚!”

  幼稚不幼稚什么的,沈时节不在乎。

  他跟在叶陶身后,心甘情愿地当起了小跟班。

  顺便欣赏起了宜城大学的风景。

  和桐州大学比,布局绿化差了些,但胜在每幢建筑都有古韵,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不少历史的名校。

  他一路跟着叶陶沉默地走到公交站台。

  叶陶看车来了,朝他伸手,手指勾了勾。

  沈时节假装不懂她的意思,别开视线。

  叶陶闭了闭眼,呼出了口气,轻声说,“我说过的,你和我不同路的。”

  无论是回家,还是今后要走的路,都不同。

  沈时节眼底情绪激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走着走着就同路了呢?”

  车停在了他们跟前。

  等车的人争先落后地挤进去,等人上的差不多了,沈时节才推着叶陶进去。

  已经没了座位。

  叶陶找到中门的位置,扶着杆,她个子不高,握着吊环很吃力,也保持不了平衡。

  沈时节就站在她身后,把她圈在怀中。

  他的胸口紧紧地贴着叶陶的背。

  叶陶两只手握着扶杆,耳膜边剧烈跳动的心脏声让她不敢动。

  她细密的睫毛颤了下,越来越不懂沈时节的行为了,当初推开自己是他,现在拼命贴着自己的也是他……这算什么?浪子回头吗?

  车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都没开口,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叶陶下车。

  再走个几百米就到家了。

  叶陶再次朝他伸手要包,“这回我真的到了。”

  沈时节点了点头,“我也到了。”

  他手掌拖着叶陶的后脑勺,蛮横地把人往小区里面带。

  叶陶特别不喜欢这种被人推着走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身高腿长,一步抵自己两步,自己走得踉跄不说,还很滑稽。

  “你能不能慢点?”叶陶发出抗议。

  沈时节果然走得慢了下来,手也从拖着她的后脑勺,变成了揽住她的肩。

  动作极其自然,它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叶陶缩了下肩膀,走了几分钟,发觉只要她有躲闪的动作,沈时节就会报复性地加快速度,要是她坦然接受,他就配合着自己。

  叶陶也是有脾气的,几番怼他,“你知道吗?你现在这种行为我可以告你性骚扰,把你的手拿开!”

  不说还好,一说沈时节反而手下用力,把她揽得更紧,然后挑衅似地朝她挑眉。

  “沈时节,你有毛病吧?”叶陶忍无可忍。

  沈时节:“才发现?”

  “有病得去治!”

  “治不了,我这是不治之症。”

  叶陶:“……”

  好吧,论脸皮厚度,叶陶自觉完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道德、约束什么的都不复存在,叶陶委曲求全,再不啃声,一直到坐电梯到家门口。

  叶陶如释重负,“我到家了!”

  沈时节这次乖乖地把包还给了叶陶,没无耻地跟着叶陶回家蹭饭,而是朝反方向走了过去。

  叶陶把钥匙插进锁芯,本来人要推门进去的,可被沈时节这一举动激起了兴趣。

  对面的门没锁,沈时节直接走了过去。

  叶陶被好奇心趋势着,抽出钥匙,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不看还好,一看的确吓了一跳。

  上午出门时,还荒废的在打扫卫生,就像垃圾回收站一样,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变成家居城的样板间,家电样样齐全,干净的一尘不染,简直可以领包即住。

  沈时节参观了一圈说,“虽然硬装老旧了点,但也勉强可以住。”

  叶陶在心里腹议着,这又不是你家,哪轮到你在这指指点点,你一个参观者,没收你门票就很好了。

  她没进卧室,就在客厅里随便看了下,觉得有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风格。

  想不出来。

  叶陶喊了沈时节一声,“走吧,不请自来看一眼就好,要是被人发现了多尴尬。”

  沈时节半倚着墙,懒洋洋地抬眼,“好像只有你不请自来吧?”

  叶陶站在原地,花了几秒消化了他的话。

  然后不可置信,一脸惊悚。

  难道他就是表妹口中那个傻子?

  “你不会告诉我,就是你花高价买了这套房吧?”

  沈时节耸耸肩,“不然呢?我可没有乱参观别人家的爱好。”

  指桑骂槐,很好!

  叶陶眯了眯眼,气得扭头就走。

  还没走几步,就被沈时节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也算不得外人,我给你留了房间,你要不要看看?”

  这什么毛病?

  叶陶手腕挣了挣,不知道他力气怎么这么大,脸因为用力都红了,也没挣开。

  “来嘛,看一看。”沈时节可不理会叶陶满脸的不乐意,半拖半拽地把人往客房里带。

  叶陶别扭着,和他作对般,偏过头,就是不看一眼。

  沈时节没法,松开手站到她身后,两只手桎梏着叶陶脸侧两边,强迫她正视房间。

  叶陶避无可避,就……勉为其难看了一看。

  看清的瞬间,心脏在涨大。

  突然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刚刚在客厅有种熟悉感,原来他就是照着桐洲那套房,按比例缩小的,板块布局都相差无几……她看着天蓝色的床单,同色的枕头,到那盏云朵样的台灯。

  不是、不是重新布置,而是原样搬了过来。

  她心下骇然,手揪了揪裤子。

  这算什么?

  想走,可现在就走必然是落荒而逃,凭什么?无耻的是他,他都不觉得难堪,自己当然更要稳住。

  “沈先生让我看这些是想让我说什么吗?”她的语气透着凉意。

  沈时节声音低了几度,“陶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你在你舅舅家没有自己的房间……”

  “所以,你同情我,可怜我,就像在桐洲一样,从指间里再施舍一点善意给我?”叶陶转过身,仰视着他,“沈先生还真是个大善人,可是,我过得很好,你看到的只是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被迫在外婆房间打地铺,却没看到我表妹那么被溺爱的一个人愿意和我分享她的空间,舅舅视我为己出,舅妈也接纳了我。”

  “没有自己的房间,我还可以回学校,我之所以打地铺,更多的是因为外婆,我得帮她起夜,这是我自愿做的,也是我的责任,所以沈先生,这些不需要你来可怜。”

  她可太讨厌沈时节摆出“我想拯救你”的救世主模样,她昂着下巴,“以前在桐洲我就说过,这个世界比我可怜得人太多了,沈先生要是爱心泛滥无处可施,可以去帮帮他们,真的,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对象,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位,总之,离我远一点。”

  说完就要走,一刻都不想多待。

  沈时节以前那样一个清风明月的人,硬是被她呛得说不出话,他撵了上去,在叶陶开门的同时,用身体挡住了去路。

  “你不需要别人同情,这我知道,我也相信,只需要几年,你就可以摆脱现在的生活,我只是想让你更早些拥有罢了。”

  叶陶平静地看他。

  “陶陶,你早上说我们不同路,现在你看到了,以后我们都会同进同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走不到一处的路,只要有一个人肯努力。”

  “然后呢?沈先生是在炫耀自己财大气粗,能力强大,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不是,陶陶,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愿意为你改变。”沈时节道。

  以前是师生的关系让他裹足不前,那么打破这种关系就好。

  他享受为人师者的乐趣,但和叶陶比,走出舒适圈也不是件多难的事。

  叶陶眼波翻滚。

  觉得这事情可笑至极,他以前给过她爱情的幻想,就在她经受不住沉沦时,他又亲手捏碎,现在却在这里摆出一副我可以为你做你任何时的样子,给谁看?她吗?她在最需要爱情的时候,他给不了,现在倒也不用再拿出来旧事重提。

  良久,叶陶笑了笑,“沈先生不要再来逗我了,你知道的,我经不起你这样,我不想再被人狠狠推开,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她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然后走了三个多小时走回学校。”

  那晚的记忆太刻骨了。

  她被最爱的两个男人用不同方式的抛弃,说锥心之痛,也不为过。

  想到那晚,叶陶不可抑制地开始难过,发红的眼圈似乎在控诉着那晚沈时节的行径。

  “呦……这速度,可以啊,这就完全弄好了,果然有钱就是好……”

  是陶子恒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刚下电梯。

  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侧了侧身,留足了空间让他参观。

  陶子恒一看沈时节在这,还以为是下错了楼层,又看见垂下眼的叶陶,才知道没错,“沈总,您怎么在这?”

  叶陶拨了拨刘海,想挡住眼睛,“舅舅,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这一动作有点欲盖弥彰,原本陶子恒的注意力都在沈时节身上,叶陶这一弄,自然让他多瞧了她几眼。

  这眼睛红的,是哭过?

  还有,他们怎么会一同出现在这?

  孤男寡女的,陶子恒也不傻,当即猜出了点什么,他早就怀疑沈时节对叶陶狼子野心了,那晚喝成那样,还点名要叶陶送,虽然回来,他问过叶陶,叶陶说沈时节没把她怎么样,但多少有根刺横在心口。

  就算沈时节在公司地位举足轻重,也不可能让他这样欺负自己的外侄女。

  他戒备地把叶陶拉过来,提防着沈时节。

  讽刺道,“沈总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沈时节一看陶子恒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他又仔细一思量,好像也没误会,自己的确对叶陶有想法,只是没他想得那么肮脏而已。

  叶陶赶紧说,替沈时节解围,“我回来一看这房门是敞开的,就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这房主竟然是沈总,舅舅你说巧不巧?”

  陶子恒惊讶,“这房子是沈总买下来的?”

  沈时节点了点头,谎话说的十分顺溜,“上次来你家吃饭,我观察了下,发现这个小区虽然旧了点,但各方面都挺好的,尤其是环境问题,很环保!”

  陶子恒默默在心里腹议着,那是因为远离市区才会显得环境幽静,绿树葱葱,还有这是多没见识,才会觉得这个小区各方面都挺好。

  他和叶陶交换了下眼神,两人会心一笑。

  “抱歉啊,沈总,刚刚我误会您了,我还以为您对我家陶陶有什么想法呢,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既然沈总搬到这了,那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没错!”沈时节敛去了刚刚听到叶陶那番话而流露出的悲切情绪,他整理了下西装,想把上面每个褶皱都抚平。

  陶子恒和叶陶都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对叶陶有想法,我想追求她。”沈时节笑了笑,眼尾向上勾了勾,像个妖孽。

  平地一声雷,当场把叶陶和陶子恒炸懵了。

  倒是沈时节不慌不忙地把门关上,对着叶陶柔顺的刘海一通蹂.躏,“乖,明早我来接你上学。”

  然后就这么走了!

  叶陶:“……”

  本来扯出旧事,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现在被沈时节这走向一弄,不知道是憋回去呢,还是憋回去。

  不过,看舅舅瞅着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今晚肯定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