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满很痛苦。
贺风回每天都在定时定点嘱咐他吃药，带他去周边的公园晒太阳，带他去看这个刚刚建立的新世界，跟他说今天又出台了什么有关人类与AI平权的草案，打开“人类&AI”网站告诉他有多少人在支持他们。
贺风回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世界在变好，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觉得自己不配活在这么好的世界里。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大脑的脑回路，或许青春期损伤至今的大脑确实很难诱发乐观的情绪，他其实也很讨厌自己明明看着太阳却还是只会想到黑暗。
唐源来看过他很多次，给他介绍了脑机接口治疗精神疾病的最新进展。
“小满，我会继续努力的，争取让你早日康复！”唐源激动地说。
祝满只是安静地听着，半晌之后忽然说：“对不起。”
唐源愣了一下。
祝满抬头看唐源，说：“钱珥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对不起。”
“小满……这不是你的错。”
祝满摇摇头，平静地说：“我这样，会让你们觉得很累吧。我也很想好起来，但是汤圆儿，已经十一年了，从我十岁开始，它就没有好过，一开始是抑郁症，后来是PTSD，现在已经不知道发展成什么了。”
“你们要不还是放弃我吧。”
祝满知道，自己选择死亡，贺风回和唐源会难过，但是自己如果烂活着，因为这个病折磨他们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他不懂应该怎么办了。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小客人。
这天早上祝满醒来，没有在充电的地方看见贺风回。
这段时间他们没有睡在一起，因为祝满觉得跟贺风回睡在一起会有压力，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压力来源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他的病。
他还以为贺风回又去买慕斯蛋糕了。祝满很苦恼，他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不爱吃，不要买了，贺风回也明知道他不爱吃，却还是每天都坚持买回来。
所以半小时后，贺风回打开家门，祝满的第一句就是：“都说了我不喜欢吃”
“执行者哥哥！”一个软糯的小团子直接就扑到了他身上。
祝满猝不及防地往后倒了两步，站定时垂眼，看到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是那个在反智能联盟里见到的小男孩，他曾被AI操控着杀死自己的妈妈。
祝满抬眼看贺风回。
“他说找你很久了，我只是顺手帮了个忙。”AI的语气平淡又无辜。
祝满：“……”
他只好蹲下来，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问：“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哦！”小男孩将额头凑到他眼前，“你看呀哥哥，都已经不留疤了呢！是去唐医生的医院做的祛疤手术，唐医生特别厉害！”
“唐医生……还会做皮肤科的手术？”
“哎呀不是啦，是唐医生带我去他们医院的皮肤科做的啦，哈哈哈哈我搞错了！”
小男孩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乐了，祝满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心里觉得酸涩又温暖。
“哥哥，那你呢？”小男孩忽然问，“你的病好了吗？”
祝满一顿。
“领养我的姐姐跟我说了哦，说在一个网站上看到了你的故事，你……”小男孩笑容收起来，靠近祝满，伸出小手放在他的心脏上，“你的心生病了。”
祝满突然很想哭。
小男孩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耳边说：“但是哥哥，我之前头上的伤疤那么重它都消了，你心上的病也会好起来的。”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问你，’如果你去妈妈的世界，可以带上我吗？‘但是现在我不想要你带我去了，我不想去妈妈的世界了，我就想在这个世界，因为我想一直见到你。”
小男孩抬起身子，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小声问：“你可以不要走吗？”
这天，祝满和贺风回一起带着小男孩去游乐园玩了一圈。
过山车往下坠的时候，小男孩和贺风回同时握住他的左右手，那一刻他体会到了失重的感觉，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但是他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幸福。
因为被紧握着的双手好像给他带来更大的幸福。
他是如此地被需要着。
晚上，领养小男孩的姐姐来接走小男孩，顺便递给祝满一张请帖。
“这是我和我先生婚礼的请帖，就在两周后，邀请你们参加。”
祝满接过，看到请帖的最顶端用漂亮的花体写着“人类&AI”几个大字。
祝满愣了一瞬，“您先生是……”
“嗯。”女孩大方地笑道，“虽然现在还不被法律保护，但我们不想等了。而且，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你说是吧，贺先生？”
黑暗中，贺风回悄悄揽住祝满的肩，回答：“我也相信。”
祝满小幅度地挣了挣，没有挣开。
晚上回家，祝满在贺风回的监督下吃完药，准备睡觉。
“晚安宝贝。”贺风回帮他捏好被子，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准备像平时那样走出房间。
祝满看着他的背影，抿紧嘴唇，最终还是叫住他：“贺风回……”
“嗯？”AI转过身。
有个问题憋在心里一天了，祝满其实自己也大概知道答案，他本来觉得没必要问，但在收到请柬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震动着，更别提贺风回最后搂着他的肩膀回答了那句“我也相信”。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大半年过去了，这个AI怎么还有耐心，怎么还在救他。
祝满问：“你为什么叫小准来？”
小准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这个问题显然超乎贺风回的意料，AI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因为你最开始说，只有我是不够的。”贺风回说。
祝满记得，是他们在政府大楼办公室里见面时他说的话。这么久了，怎么贺风回还记得啊。
祝满转念一想，贺风回是AI，记住一句话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但……好像又不只是这样。
贺风回沉声继续：“那些死去的人，我不能让他们复生，但是你还会拥有很多别的朋友，比如唐源，比如小准，现在会有，未来也会有更多。”
情绪几乎是一瞬间就冲上眼眶，祝满忽然有点想吃药。
他记得贺风回以前对他的占有欲特别强，江淮的醋也吃，唐源的醋也吃，还说什么“谁碰你我就会杀了谁”，现在竟然为了陪他治病变了这么多。
可是自己的病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贺风回说是因为十八岁时他推开了自己，可是祝满觉得，其实那时候，也不能全怪他吧。
“知道了，你走吧。”祝满心脏发酸，躺进被窝里。
贺风回说：“晚安。”然后回头继续往外走。
他的脚步一点点远离，祝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牵动，要被他从身体里带走。
他倏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又叫了他：“贺风回。”
“怎么了。”贺风回转身，总是对祝满的一切呼唤都回应及时。
其实祝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他，他看着贺风回离去的背影，只是觉得他的肩膀很宽厚也很温暖十二月的天气有点冷，虽然别墅的暖气系统很高级，但是……
“怎么了？”贺风回又问。
“我……”祝满几次张嘴又闭上，情急之下他竟然说，“……我明早想吃慕斯蛋糕。”
对面的AI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唇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好。”贺风回答应。
祝满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甚至都没有听到这个“好”字。
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看到过贺风回笑了。贺风回作为一个情绪没有什么起伏的AI也不常笑，但也不是没有过，比如他们刚搬来这个别墅的那些日子，那些还有闲情逸致去看一抹红杏出墙的日子。
现在不知道比那个时候闲多少，可是他的AI却没有再笑过。
“晚安。”贺风回第三次说晚安，第三次转身离开。
“贺风回……！”
“嗯。”这次，贺风回立刻就转过身来，带着刚刚那种淡漠的笑意看着祝满。
祝满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识破了，觉得丢脸，可是看着贺风回的笑容他又没有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他这几个月怎么做到那么狠心地拒绝他的啊。
“你上来睡吧。”说完这句话，祝满脸一热，翻了个身背对贺风回，顺便给他让出半个身位。
AI含笑回答：“遵命。”
床垫塌下去的那一刻，祝满被从背后抱住。
“啪”一声，贺风回通过智能操控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一切都黑下来，静下来，包裹着周身的冷杉气味被无限放大，祝满听到自己心跳很快。
贺风回抱他那么紧，一定也听到了……
祝满想要挣开，可是当贺风回深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就根本动弹不得了。
贺风回问：“要去吗？婚礼。”
“……不要了吧。”祝满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是很熟，到时候送个礼物过去就好了。”
才不是因为那是人类和AI的婚礼，他感到心虚。
贺风回又抱紧他一些，“嗯，你想得周到，小主人。”
这个称呼让祝满身体狠狠颤了颤，他小声抗议：“别这样叫，不是都平权了么。”
贺风回变本加厉，冷漠又无辜地问：“情趣也不可以吗？”
“我……我跟你之间哪有情趣。”
下一秒，下巴就被AI的仿真大手捏住。
贺风回手指的力道不重，但却带着十足的掌控欲，祝满挣了一下就不敢动了。
他一直很喜欢贺风回的手指，现在算是如愿以偿了贺风回的手指在他下颚周围摩挲，不轻不重。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大脑中出现过往他和贺风回的很多次吻，很多次欢爱，他都这样被贺风回掌控着，他觉得安全，他想要更多。
下巴终于被掰过去，AI的唇覆上来。
祝满的头往后扭得难受，但他觉得和贺风回接吻的快感比起来，难受一点也不算什么。
但贺风回总是心疼他的，不一会儿，贺风回就放开了他。祝满其实还没有吻够，下意识往前凑，于是下一秒就被AI压在身下，死死囚禁在怀里，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吻毕，贺风回也没有从他身上下去，仍压着他，在距离很近的地方问：“现在有了吗？情趣。”
祝满已经被吻得七零八乱，嘴唇和眼角红成一片，喘气都来不及，更没有余力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在贺风回很体恤地没有追问，而是又压了下来。
最后吻到祝满呼吸困难，发出不悦的闷哼声，AI才终于打住。
贺风回从他身上翻下来，面对面将他抱在怀里。
祝满觉得心脏前所未有的充盈，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被爱着。不只是因为一个吻，也不只是因为今天贺风回找来了小准，是从十五岁那年就累积的爱意堆叠成山，跨越时代，跨越种族，跨越生死，稳定地传递到了今天。
“贺风回，”祝满在他怀里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贺风回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做了很久的审慎思考，才回答：“我不知道，但是见你第一眼，你躲在楼梯上偷看我，我觉得你很特别。”
回想起十五岁的自己，祝满还是觉得很羞耻，嘴硬道：“……少他妈自作多情，谁躲在楼梯上看你了。”
贺风回淡漠地笑了一下，又在他唇上飞快地落下一吻。
而后，他语气认真起来：“后来证明你真的很特别，如果不是你，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漂亮，什么平等，什么是喜欢和爱。”
祝满觉得心脏都在发颤。
他看着祝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宝贝，你成就了我，就不可以抛下我了。人类不可以对AI这么不负责。”
祝满：“要……怎么负责？”
贺风回忽然将他抱得很紧，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你没有感受到吗？”
祝满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感受到什么。他后知后觉地想要逃，后果就是被AI抱得更紧。
“帮帮我好不好？”贺风回在他耳畔吐气。
“你他妈自己把数据调低不行么……”
“不行，不会，调不了，坏掉了，只有你帮我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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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心机说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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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宝宝们对不起我一整个大滑跪，最后一章完结章我怎么修也不满意，修了很久还是打算推倒重写了 T T。 大家给我点时间，明天早上一定发出来！感谢支持我爱你们！大家快睡觉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