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听完方媛这一解释,众人虽然沉默不语,但心里都不约而同想的是吴大圣是不是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证明,从而改头换面人间蒸发了?

  “说回吴大圣的情况。”看出了众人内心的揣测,方媛赶紧把自己这边调查的情况说来大家参考。

  “吴大圣,1958年1月19日出生,今年61岁,安南市双山县人。1977年参加工作,任双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警员,1980年调任双山县客运站派出所,1981年,23岁的他被新景双山医院诊断出先天性肝纤维化,因为身体原因工作岗位也从办案警员转为户籍民警,1994年7月因肝功能衰竭死亡。”

  “那他是怎么上了你的排查清单的?”

  “早在1976年,吴大圣的父亲曾带他在双山县人民医院的精神科就诊,”说着,方媛拿过那叠资料,翻到其中一页回答了安灏禹的疑惑:“我把当时的就诊记录扫描了下来,安队你看......”

  “氯氮平?”安灏禹探过脑袋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

  方媛解释道:“虽然就诊记录上并没有明确诊断结果,但这个氯氮平,它是治疗第一代及非典型抗精神病的药物。”

  “精神病的药物?”安灏禹问道:“媛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早在1976年医生就已经发现了他具有双重人格?”

  方媛摇摇头:“那时国内还没有双重人格这个说法,我推断医生认为是精神分裂症,但这个时段正好是吴大圣毕业后到参加工作的间隙,估计是怕影响儿子找工作所以吴父买通了医生。氯氮平是处方药,这个医生5年后因为倒卖药品被抓,我也查了当时的案件档案,他倒卖的药品名录里就有这个氯氮平。喏,我也打印出来了,就在后面一页。”

  “可吴大圣如果真在1994年就死了,那许岚、袁毅、黄石水、刘彻......”安灏禹闻言翻过面前这页,果然看到方媛说的医生倒卖药品案的案情梗,他看过之后赶紧递给了支队长过目:“这些人又是被谁驯化成‘捕蛇人’‘牧羊人’的?”

  面对不知何时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安灏禹,方媛没有说话,但唐延却看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倒也没有催她,只是接过材料垂首细细查看了起来。

  安灏禹则继续提问:“1994年5月,袁康夫妇被杀,袁毅被凶手带走,6月,徐叔叔、孟阿姨在云中被杀,半个月后老徐和我被我爸从天使福利院带回了家,离开了云中。吴大圣怎么可能这么巧在一个月后的1994年7月就病死了?他杀袁康夫妇、徐叔叔孟阿姨的时候,哪里像是肝衰竭要死的样子?”

  这时,似乎是收到了安灏禹问题的启发,唐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立即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吴大圣在新景双山医院诊断出了先天性肝纤维化,因此一直在那里接受治疗,死亡后由新景双山医院开具死亡证明这倒解释得通。但据我说知,先天性肝纤维化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遗传性先天性畸形,大约一半的50%会因消化道大出血而死亡,他运气这么好一直活了13年之久?”

  “其实,先天性肝纤维化的症状一般都出现得比较早,大多成年前就会有腹痛、便血、肝胀、贫血、发热等症状反应,考虑八十年代初我国的医疗条件比较落后,而且还是在小县城,误诊的可能性会很大。”方媛不置可否般地继续道:“但正因为吴大圣直到23岁才诊断出来,所以以当时的医疗状况被治愈的情况比较渺茫,除非......”

  徐子轩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脸色一沉,面部线条突然变得格外冷漠:“肝移植。”

  “是......”方媛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还是说不通,她略显烦躁地一摊手:“也不是,徐队......就算是肝移植,可在那个年代我们国家就没哪家医院有那个水平!”

  一直以来,相对于日本、欧美等发达国家,我国的活体肝移植处于起步阶段,直到1995年南京医科大学才在日本专家的指导下实施了第一例活体肝移植,患者生存了12天。终于,在两年后的1997年,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仍然是在日本京都大学教授的指导下,再次完成了一例父女之间的亲体肝移植,这也是国内存活时间最长的活体肝移植病人。

  徐子轩转过脸来,逆光让方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一道锋利的目光正锁在自己脸上,而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你说的是活体肝移植。”

  方媛倏然一惊。

  是啊,活体移植一般是三代以内直系或旁系亲属主动捐肝,而尸肝移植则是器官捐献者供肝,两者最主要是来源不同,因此对于患者来讲都同样能达到治愈危重肝病的目的,而且在术后处理方面基本原则也都一样。

  一愣神之后,方媛急吼吼地连忙夺过唐延手里的文件,低头翻看已经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的资料,终于她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页上,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正当众人露出奇怪的神色时,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稍微平息了一下惊恐的心情,然后听到了自己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

  “1981年,也就是吴大圣诊断出患有先天性肝纤维化的同一年,他的母亲失踪了,两年后因为依然音信全无而被认定死亡。”

  Z省,云中市,某不知名处。

  深夜寒冷,这或许是近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也或许是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躲在暗处的谢展,自知自己没有尾随跟踪水平,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去证明自己在天桥上做出的推论——守株待兔。

  虽然,当人果真看到张文佳的时候知道自己的推论得到了证实,但他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刘彻。

  一切终于连贯了起来。为什么凶手想方设法拐走师兄,期间虽然因为尚且不知的原因将他丢在了双山县客运站的派出所外,但依然花了十年的时间去寻找,依然保持着在凶案现场留下一个孩子的作案习惯,更不惜杀死带着师兄举家搬走的养父母徐刚夫妇泄愤,却在师兄被师父安泽文收养后再也没有再试图带走他。

  或许,他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替代品,并将他同样培养成了警察。

  房间里很冷,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就站在开着的窗前,几乎挡住了唯一的光线来源。

  房间里也很沉闷,安静得感觉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在交错起伏。

  张文佳懒懒地靠在硬邦邦的座位上,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

  坐在她旁边座位上的刘彻吸了口气,目光掠过上方空着的主位就定格在了黑暗中的身影上,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一个长相温和的男人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抬起眼:“父亲,潘建元的案子毫无征兆就翻起大浪,再不想办法我们可都在水里喘不过气了。”

  刘彻眼里闪出冷漠的肃气:“你们‘捕蛇人’想怎么办?”

  男人半眯了眼睛,掐灭指间的烟,原本温和的脸上尽是阴鸷:“我想弄死潘建元。”

  “呵。”

  不愠不火的一声哼似乎把男人惹恼了,他讥讽地扫了刘彻一眼,点了点桌面:“潘建元这种人不好好给个教训,专案组下来就迟了。何况......”说着,他又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勾起了几分嘲弄的弧度:“明知斗不过徐子轩,你们‘牧羊人’难道还要去硬碰?”

  瞬间,阴沉的寒霜笼罩在刘彻那张年轻的脸上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完全可以争辩,但他深知父亲不会允许大家在这种时候争执不休,于是他狠狠将手攥成拳,再次看向窗前。

  他万万没想到,从大家进来到现在,父亲一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而这时,背对着几人的身影终于稍稍有了动静,微侧过来的脸映在光线里,明暗不定。

  而让刘彻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父亲”缓缓抬起手,指了指上方空着的主位。

  “文佳,你上来坐。”

  “好。”张文佳睁开眼睛,在犹然环视了那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满目森冷中,她不疾不徐地喊出了魔鬼的名字。

  “大圣。”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鉴于肖明还没有接受刘彻竟然是“牧羊人”组织其中一员这个事实,而技术科对那辆面包车的检验最快也要半夜才有结果,唐延表示自己要先回家一趟。

  “我先回去晃一圈。”他抬腕看了下时间:“我老娘要疯,她把坦克和阿布给我扔在家就头也不回地回平州了,再不回去坦克估计要把家拆了。”

  说着,唐延取下外套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记得帮我关门!”

  安灏禹翻了个白眼,心道你那性格“活泼”的哈士奇和很有“想法”的边牧,阿姨能简直帮你养一年多可真是实属不易。

  “安队,”看徐子轩也先走一步,方媛一把拉住了跟在后面也要走的人:“......你没发现?”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安灏禹停下脚步:“发现什么?”

  “这个人。”

  方媛指了指手里的资料,安灏禹方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不禁挺直了背,如果大家的方向没错的话,这个吴大圣应就是一直以来隐藏在背后驯化了“捕蛇人”“牧羊人”和“风筝”的人。

  徐子轩的亲生父亲。

  可在刚刚的讨论中,徐子轩全程客观冷静地在做分析,全然看不出有任何纠结之处,而方媛显然早就察觉到了。

  “这说明什么,媛姐?”

  一看提到徐子轩,这人就秒变火急性子,方媛拍拍他的肩膀:“这说明,不管徐队此前有多么不安和痛苦,但在他心里,却从来没有认为这个人是他的父亲,甚至和他有任何联系。”

  安灏禹顿了顿,明明听起来方媛的话应该让自己安心,但他还是紧张得有些发毛,小心翼翼确认道:“好事?”

  “看来我不该多嘴......你放心,这是好事。”方媛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弄巧成拙了。

  她本意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后也为徐子轩感到高兴,这才拉住安灏禹和他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倒把安灏禹弄得还挺忐忑。想到自己好像多事了,方媛不禁“扑哧”一笑,赶紧极力安慰让他放下心来。

  “我想,他应该是真正走出来了,而且也为之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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