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林海市监狱,医务室。

  有了《助学先锋潘建元,含冤入狱无人敢言,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这篇夺人眼球引人注意的帖子,再加上舆论已经发酵,唐延立即报告省厅并请安泽文出面和林海市监狱打了招呼,张小墨、夏雪自然也就如愿以偿地在医务室见到了“传说中的助学先锋”潘建元。

  两人没有猜错,这潘建元果然是被打得不轻,半边脸因为充血而肿得老高,显得整个脑袋都好像有些变了形,嘴角血糊糊地裂开,门牙也缺了一颗。

  但他看起来像个老实人——这是张小墨、夏雪对潘建元的第一印象。

  张小墨把狱警拉倒医务室门口,扬了扬手机笑得有些阴阳怪气:“兄弟,你刚刚可是自己看了的,这上面说什么的都有,说不定还会成了专案组回应大家的关切,要是潘建元被人看到是这副模样,你说你们监狱长......当然还有你们会怎么样?”

  狱警哆嗦了一下,觉得冷汗都出来了:“我马上和领导报告......争取给潘建元单间......单间。”

  “不是争取。”张小墨捏着手机戳了几下狱警的胸口,把对方之前的颐指气使全都还了回去:“是必须治好潘建元!还有,给你们领导报告清楚,除了我们云中刑侦支队的人,除非专案组亲自下来调查,潘建元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是,是。”

  “你们是云中市来的警察?”

  没想到潘建元一开口,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知道他们会来。夏雪一愣,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张小墨,这才试探性地问道:“之前探视你的人告诉你的?”

  潘建元躺在病床上没有回答,反倒是斜眼问她:“他也是警察?”

  “......是。”在夏雪心里,哪怕谢展就这样跑了,他也当然还是警察。

  “你们警察......都不是好东西!”

  看着潘建元顿时瞪眼咬牙切齿,又被脸上的伤疼得目眦尽裂,血流及面,夏雪连忙起身取了消毒棉片正要给他止血,却被对方戴着手铐的手一把狠狠夺过。

  张小墨靠在医务室门框上抱臂问道:“他承诺你什么了?”

  “哼。”潘建元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就把消毒棉片丢进垃圾桶里:“他说会从云中过来两个警察,还让我把他威胁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们。”

  “威胁?他威胁你什么?”

  夏雪不禁大惊失色,谢展还会威胁人?

  这种事一贯难道不都是安灏禹最擅长的??夏雪甚至都能想象唐延去威胁某个人的样子,却唯独无法想象谢展会来威胁潘建元,而且看样子......还挺成功?

  “是不是......”潘建文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近乎于惊恐的神色,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迟缓:“是不是我告诉了你们,你们就不会把她......挖......挖出来了......?”

  挖......把她挖出来......

  等等,谢展到底和潘建元说了什么?

  他要挖谁出来?!

  见她没什么反应,潘建元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冲夏雪吼道:“他答应过我的!他是答应过我的!我都假装咳嗽被人打成这样,就是不见人!就是为了在这里等你们!!”

  夏雪的头皮在瞬间隐隐发麻,手心也不知道为何会忍不住冒冷汗,但她却明白,自己现在应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不是表现出“从云中来的两个警察其实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先......”

  “这要看,你会不会一边说一边还对我们隐瞒什么。”

  张小墨在身后适时补的这句话似乎让潘建元一下吃了定心汤圆,整个人好像也放松了些许,只靠在床头重重地喘着气。

  “我从来都没有倒卖过器官,我是冤枉的。”

  潘建元再次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两人头顶轰鸣。

  而他当他准备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夏雪和张小墨都不禁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盯着那张血糊糊的嘴,仿佛里面会跑出来什么洪水猛兽。

  他说。

  “但是,我是自愿的。”

  2005年,从技校毕业之后潘建元成立了助学网,虽然连小有名气也算不上,但能尽可能多的帮助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也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

  “肖妈妈就是这样对我们这些孩子的,我只是想和她一样......可是......”潘建元戴着手铐的双手紧握起了拳头,因为颤抖,手铐金属链发出了冰冷的碰撞声。

  “后来,那些受到过帮助的孩子偶尔会和我谈心,和我聊天,我也因此才得知了有的孩子为了钱竟然听信了所谓的‘捐卵’,有的孩子还因为卖掉一个肾得了厚厚一沓钱而沾沾自喜。”

  他微微蜷起身体朝着床头的另一边转去,低垂着头,用被束缚的双臂挡住了已经肿得不像话的脸。

  “那些人,专门挑农村孩子下手,因为他们胆子小,既没有社会经验也没有任何背景资源可以维权,甚至有人失踪了其他孩子都不敢出声。”

  潘建元偏着头一动不动,医务室的白炽灯照下来,映得他原本青紫的面容阴森森的。

  “我开始调查这些事情......我只是不想这些孩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只是不想他们......”说到这里,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忽然剧烈喘息起来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夏雪呆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张小墨整个在门口愣住,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不该说什么。

  “后来......”

  过了好一会儿,潘建元似乎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但声音依然还是破碎不堪的:“我发现他们不仅非法取卵、取肾,竟然还倒卖人体器官......有一辆车,我发现专门用来拉这些人,还有尸体......和器官。”

  现在这个情况,完全出乎了张小墨和夏雪的意料,哪怕来林海监狱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潘建元倒卖器官或许真有些见不得人的内情,可他们绝想不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段往事。

  “我想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报警......我跟着他们,恰好撞见他们正在转移人体器官......我看到了一颗心脏......还在,甚至还在跳着......”

  “那个时候,肖妈妈已经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她不想在医院等死,她想回家。可我......不想她死,不想没了母亲......”潘建元嘶哑的声音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有汗水从他额头滑落到了眼角,好像是溢出的泪。

  他闭上眼睛:“正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那些人,他们不想被林海公安的“阳光行动”殃及池鱼,他们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让警察们以为器官黑市交易已经在这次行动中彻底肃清。于是,一直暗中调查他们的潘建元正好送上门来,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作为交换,潘建元如愿以偿地让视为母亲的肖桂香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活了下来,而他自己则作为现行犯被捕入狱,不仅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还被限制减刑。

  夏雪满脑子全是乱糟糟的声音,半晌之后她麻木的大脑才稍稍能转动起来:“就算这样,肖桂香已经在2017年去世,你为什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我是什么好人?!我是在助纣为虐!我做的全部都是自己最鄙视的事情,是自己当初一心要铲除的事情!可我害了多少人,我就是再坐十年牢也还不清!!!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事情!你们说我到底做的都是什么事!我tm难道不该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

  “可她是肖妈妈啊......如果连自己的妈都不救我还是个人吗?!”忽然,潘建元扬起被禁锢的双手用手铐狠狠拍向床头,紧接着一边把脑袋撞了过去一边朝地上拼命地跺脚,怒吼着:“你们告诉我!还是人吗?换做是你们,你们救不救!!”

  只是,这一声一声怒吼,究竟是在问这两个警察,还是在问他自己,潘建元不知道,张小墨和夏雪也无法给予任何回答,只能把他死死拽住不让他继续自残。

  潘建元倚着床头转过身来,他的脸因为刚刚的撞击又破了几道血口子,微微扭曲的面部表情在看向警察时显得格外阴郁。

  “那个戴眼镜的对我说,如果我继续缄默他会把肖妈妈......把她挖出来......要让法医破开她的胸腔,掏出她的心脏,查出心脏的来源,要让大家都知道肖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盯着眼前潘建元这副表情,张小墨不禁开始联想谢展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他心里一阵阵发毛,张开嘴刚想说话,却惊觉喉咙无比干涩。

  张小墨心知肚明,作为一名警察不可能说出这些话,但不可否认的是,谢展不仅利用潘建元并不知道肖桂香的尸体早已火化,还成功地抓住了潘建元唯一的弱点“愚孝”,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以顶罪入狱,甚至可以在监牢里呆一辈子,但他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肖妈妈死了都不安宁,死了都被开膛破肚最终还被千夫所指......

  顾不得此刻的嗓音嘶哑得吓人,张小墨问道:“你之前调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潘建元愣了愣:“我不知道,我怀疑那次的人体器官转移原本就是故意给我设下的局......”

  那还用说?!张小墨的情绪猝然间烦躁起来:“你再好好想想!”

  “......”

  见潘建元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夏雪不由地与张小墨对了个眼色:“你只管说,剩下的我们自会判断。”

  “你们......我,我还有可能翻案吗?在......不影响肖妈妈的情况下......”

  “虽然逝者已逝。”其实,原本早已经听得直冒火的夏雪连忙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道:“但我们会尽一切努力让真相大白。”

  “只有一次,我一直跟到你们云中的朝滩湖附近,却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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