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附近,抚琴湖畔。

  夜晚的抚琴湖公园还是有些吵闹,但“沉睡”中的徐子轩却没有醒来,他的表情有些轻微抽动,安灏禹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一定是在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他握着徐子轩的双手力度极轻,像是掌心里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品,他的指腹能清晰地感觉到徐子轩绵长的脉搏,一下......又是一下,像是勉强跳动着可每一下都很急促。

  看着眼前那张比平时更加苍白的脸色,安灏禹只想责怪自己。

  不该从爸的办公室摔门而出,不该什么也不说就躲回家里,不该让他在外面呆了一整夜,不该让他一个人去面对三十多年前的血案......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 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 也有那嘴巴 嘴巴不说话

  她是个假娃娃 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 也没有爸爸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 我做她爸爸 永远爱着她......

  孩子耳边似乎传来了熟悉的歌声,眼见那人手中的长刀即将落下。

  “不要!”

  急如星火的间不容息之时,站在门外已经麻木的孩子忽然失声喊了出来,他冲进满地鲜血和尸体的房间,冲到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旁边,一边学着刚刚看到的样子伸出双臂挡在前面,一边扯着嗓子再次大喊起来。

  可这次还没等他的叫喊声传出喉咙,他的嘴鼻就被一双沾满粘液裹着腥稠的手死死捂住了。

  明明已经举起了屠刀的人就蹲在他面前,完全相同的脸,完全不同的表情,完全不同的声音。

  “嘘,别叫。孩子,别怕,我马上带你走。”

  徐子轩被捂着嘴紧紧抱在怀里,半分也动弹不得,他的身上也随即染上了血,他只得扭过头去生生别开与那人之间的距离,却看到明明一直啼哭不停的婴孩竟然冲他笑了起来。

  一个激灵,徐子轩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安灏禹就坐在椅子旁边,一双手轻轻握着自己的手,乱鸡窝似的脑袋就靠在自己膝盖上,嘴里一点没闲着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见人醒了,安灏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装作倒打一耙的样子:“你怎么自己跑来逛公园了,也不叫上我?”

  说着,他搓了搓徐子轩有些发冷的手,眼睛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似乎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徐子轩吸吸被冻得不行的鼻子,又眨眨眼,一瞬间,他真害怕这个场景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梦中婴孩的笑脸,慢慢地和眼前这个人的笑脸渐渐重合。

  他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半垂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这样深深看着安灏禹。

  幸好......徐子轩庆幸当年自己走进了堂屋,推开了门,冲进了房间,不然,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幸好,你没有被他杀死。

  一时间,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徐子轩反握着他的手,身子微微向前倾,眼里那个人仰起头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就在安灏禹以为他家老徐会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亲自己的时候,等了半天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略显心急地睁开一双迷惑的眼睛,却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一颗剥开的奶糖在眼前晃。

  下一秒,那颗奶糖就放进了自己嘴里,外套也重新披在了自己身上。

  “妈参加婚礼的时候带回来的,给你留了一颗。”

  说完,徐子轩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眼前的一切依然黑暗,但大失所望的安灏禹却在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噘着嘴使劲儿咬奶糖的时候,看到了他眼里似有星星之火正在燃烧。

  “对了,你刚刚在哼唧什么?”

  “你忘了?”被咬成几小块的奶糖很快在嘴里化了,甜得安灏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心想晚上必须好好运动运动把热量消耗殆尽才行:“《泥娃娃》啊,孟阿姨以前经常哼的儿歌。”

  是啊......徐子轩哽了一下,爸妈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爸才会在自己被拐后为了躲避那个人不惜举家搬迁到全省最偏远的云中来,妈才会时常哼着“她没有亲爱的妈妈 也没有爸爸......我做她妈妈 我做她爸爸 永远爱着她......”

  可那个人,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是他儿子的?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值班室。

  双重人格是指一个人具有两个相对独特且相互分开的人格,并以初始人格为主人格,衍生人格为亚人格的一种精神现象,也是一种人格的内在状态与外在状态的分裂,其诱因是因为个体与自然、社会的矛盾,一般来说,外在环境“压力”越大,主人格自我调适机制的功能越差,人格分裂的程度就会越大。

  听完徐子轩叙述了当年莲子村案发现场的情况,方媛又简单给大家介绍了双重人格之后,肯定了徐子轩的判断:“所以,按照徐队刚刚的表述,凶手并不是患有精神分裂症,他就是拥有双重人格。”

  安灏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凶手的主人格是一个普通父亲,而分裂人格则是一个嗜血杀手?他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由于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才会专挑家里有孩子的人家痛下杀手并且留下那个孩子,这应该是一种心理暗示,暗示他自己有朝一日也一定可以找到儿子。”

  “我觉得不是特别准确。凶手的主人格和分裂人格应该是经历了一定的进化过程。”

  唐延想了想,却并不赞同,他轻轻敲击着桌面给几人分析:“据我们所知,凶手早在1983年就在林海市杀死了赵国庆夫妇,留下了当时年仅1岁的赵丽,而赵国庆夫妇身上没有反抗痕迹,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伤口,就只有两处致命伤,法医甚至还推断凶手从进屋到杀死他们最多用了5分钟。特别是杀赵国庆的那一刀,在赵国庆已经有警觉且很可能出现反抗的情况下,凶手竟然做到了一刀插入心脏还没有碰到胸椎横突肋凹,所以赵国庆夫妇的案子绝不可能是凶手第一次杀人。”

  “对。”方媛点点头:“1983年徐队还不到两岁,如果主人格是普通人,杀人手法不可能在短时间练得如此娴熟。”

  “这么说,凶手的主人格是嗜血杀手,分裂人格才是普通人?”

  虽然安灏禹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可置信,但徐子轩还是倒是比较同意唐延和方媛的判断:“或许,凶手分裂出次人格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主人格不被发现。”说着,他又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那人说的每一句话,愈发肯定:“是的,他当时还喊了一句,你要杀他,就别怪我再不管你了。”

  唐延接着道:“凶手之所以会在莲子村犯下灭门案,是因为当时分裂人格找到了轩哥,这激起了主人格的不满,他害怕自己会被分裂人格取代所以才疯了一般杀红了眼。”

  结合莲子村灭门案的尸检情况,方媛补充道:“也正因为此,一方面所有受害者都被主人格精准的一刀毙命,因为那个时候他的杀人技巧早已炉火纯青了,而另一方面所有受害者的尸体都遭受了过度损毁,因为当时分裂人格正在和他纠缠斗争,甚至有要战胜他的趋势。”

  “事实上也应该是短暂的战胜过。”惊讶中的安灏禹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凶手在拐走了老徐之后会把他扔在派出所附近:“老徐看到了他的双重人格和血流成河的场景而受到极大刺激,一直大哭大闹,分裂人格既没办法带着他继续逃走,又害怕主人格因此被抓,所以只好选择暂时舍弃老徐,以确保老徐会被警察还给家人,这样他还有机会再找到老徐。毕竟,他只是分裂人格,在主动权上还是主人格说了算。”

  唐延沉默了一会儿,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而是紧紧地捏在指尖:“但凶手没想到,由于徐刚夫妇一家从冠县搬到了云中县,他一直到1994年才再次找到轩哥,在这之前他还杀了袁康夫妇,带走了袁毅。”

  “凶手杀徐刚的手法再次体现了他十分精准的刀法,既能让受害者感到凌迟般的痛苦又不急于结束生命......”或许是注意到了徐子轩脸上痛苦的神情,方媛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是因为距离第一次拐走老徐已经过去了9年,”安灏禹愤然道:“凶手是把气全部发泄在了徐叔叔和孟阿姨身上。”虽然怒形于色,但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过去握住了徐子轩的手腕,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一想到那个人手上不仅沾了无数无辜的鲜血,还如此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养父母,徐子轩的眼神就如同结了冰似的,在冬夜里显得格外寒冷,让人看得不禁要打哆嗦。

  然而,安灏禹忽然握住他手腕的动作让他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当感觉到掌心的温暖就在自己的皮肤上缓缓蔓延时,他将思绪从回忆中强行抽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也渐趋柔和了些。

  “我怀疑,凶手的两个人格已经彻底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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