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安南市,市公安局,地面停车场。

  离开田阳县回市区的路上,见徐子轩一直在闭目养神她不好意思说什么,直到回了市局这才喊住他把心里的犹豫问了出来。

  “徐队,您不是看到了程思思的课本才知道她名字的。”

  听她用的是陈述句,徐子轩回过头弯了下眼睛:“为什么不是?”

  “因为她上车的时候,写着名字的那一侧是抱在怀里的,您看不到。”

  徐子轩笑了笑:“是。”

  跟着下了车的肖明这下更加好奇:“那徐队您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小鲁眨了眨眼睛快人快语地回答:“小明哥你忘啦?周老师家里的黑板上不是写了吗?”

  周泓家里?黑板?

  肖明摸着下巴回忆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原来,刚进周泓家的时候客厅里那块黑板上就画着一个表格,表格里有两个名字,名字后面是每道题回答的是否正确,而那两个名字一个是赵猛、一个是程思思。

  当时,周泓正在进行课后辅导的两个学生又刚好一男一女,这一看名字女学生自然就是程思思了。

  “但是......”这个疑问虽然自己知道,但小鲁还是有一点不解:“徐队,您怎么知道程思思是故意考差成绩的?”

  徐子轩也没打算故作神秘,可刚张口说了“是因为”三个字,一道人影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徐队!小明哥!你们终于回来了!!走走走,说好的,我要请你们吃烤鱼!新开的店,味道那叫一个绝!还有他们自家的酒,必须得尝尝!”

  Z省安南市,大兵烤鱼夜宵店。

  小鲁也被拉着一起去吃宵夜,但她对酒精过敏不能喝,只能百无聊赖又专心致志地吃鱼。

  或许是看她一个人陪着三个大男人推杯换盏太无聊,已经喝了不少的刘彻还十分善解人意地给她夹了菜。

  “小鲁,本来说等你回来要请教你一个案子上的问题,但这喝了酒我......明天吧。明天你在办公室吗,我下来找你。”

  “哎刘彻,你这人真是的!”听他这么一说,小鲁就有点不高兴了:“你明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这话说一半是成心让我晚上不睡觉了么?”

  “有这么严重吗?”刘彻觉得这也太夸张了。

  小鲁筷子一放,瘪着嘴问:“你就是故意的吧?!”

  “别别别!”看她好像真的有点生气,刘彻连忙请罪:“小鲁你别气,其实对于你来说估计简单的很,我就是脑子笨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行了刘彻,你也别妄自菲薄了!看把小鲁急的,赶紧说。”肖明喝了口酒,也忍不住说刘彻这话一半的德行:“再说了,就算小鲁也想不明白这不徐队也在嘛。你想想,能让我们徐队亲自答疑解惑这机会多好?明天一早我们可就要回云中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就是就是,刘彻你赶紧说,到底什么问题?”

  拗过不这两人,刘彻一想肖明说的也对,什么问题一到徐子轩那儿基本就不是问题了:“这案子徐队、小明哥肯定不知道,但小鲁你应该听说过......”

  十三年前的2005年冬天,安南市城郊的一个小废品收购站发生了火灾,老板陈双喜当场死亡。经过市中区消防中队和公安分局的调查结果,是陈双喜用木头烧饭取暖的时候不慎造成了起火,他本人因为右腿受伤所以没来得及逃出来而被活活烧死。

  原本,这个小废品收购站位于整体拆迁区域,附近的房子早就被征成了空房,平时周围也没什么人,死者陈双喜虽然没有家人但却因为常年男扮女装又爱打扮而“小有名气”,他这一被烧死倒是给附近的人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话,说什么的都有,电视台还以注意用火安全为专题专门报道过这场火灾。

  别说,这个事情小鲁还确实听说过:“我知道呀,那还不是因为死者平时的装扮和大家格格不入,显得多少有些特殊,所以才被大家看热闹似的当成笑话来讲。”

  但肖明没明白这案子有什么问题:“你刚刚不是说,消防和公安的调查结果都是一致的吗?”

  “是一致的,所以早就结案了。但问题在于......”刘彻一边给徐子轩斟满酒一边看他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狐疑,应该是和自己想到的问题一样,于是问道:“徐队,您说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徐子轩默默地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缓缓摇头:“不是。”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肖明不禁想起谢展还在支队时就经常和徐子轩这样打哑谜,那时自己就时不时地跟不上节奏,没想到来到安南市,刘彻竟然也能和徐子轩打哑谜了!

  “腿伤!我明白了,是不是腿伤?!”

  小鲁这时的反应让肖明瞬间茅塞顿开,他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啊......警察认定死者是因为右腿受伤所以没来及逃出去。可他的右腿为什么会受伤,又是怎么受的伤,这些都案子的档案里没说吗?”

  刘彻吃了口菜回答道:“倒是有一个目击者的询问笔录。是两天前开车经过城郊的时候,曾在废品收购站附近看到过一个瘸腿的女的,应该就是陈双喜。”

  “没毛病呀。这应该就是警方认定的原因吧。”

  面对肖明的大条,徐子轩却还是摇头:“目击者说的可信吗?有没有调查过?”

  “反正卷宗里没有相关调查资料。”刘彻手一摊:“我还打电话问过当年的办案民警,但时间隔得太久也记不清了。当时,笔录做得又简单又不规范字迹还跟鬼画符似的,也有许多内容都没写,目击者姓什么我都分辨不出来,身份证号也空着,倒是有个联系电话,但注册地不在我们安南市而是在云中市。哎,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

  “不!”

  徐子轩刚一开口,没想到小鲁也和他异口同声地否定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肖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拍了拍刘彻的肩膀:“那个联系电话你还记得住吗?我发给小墨,他应该几分钟就能查出来。”

  “记得住。是131XXXXXXX。”

  果不其然,号码发过去几分钟之后张小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肖明把手机放在桌上摁了免提:“小墨你说。”

  “小明哥、徐队!你们查到罗涛那孙子什么了?!”

  听着电话那头兴奋的声音,徐子轩微微蹙了蹙眉,肖明也觉着有些莫名其妙:“罗涛?什么罗涛,不是让你查刚刚发给你的号码吗?”

  “是啊,我查了,这就是罗涛十三年前用的手机号码。”

  Z省安南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在基本排除了田阳县高中周泓老师的作案嫌疑之后,徐子轩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下几人也没心思继续喝酒了,结账后就和小鲁一起回到了支队办公室,登陆系统把陈双喜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

  说起来,这陈双喜也是个可怜人。

  他的一生几乎都在被人嫌弃中度过,出生才几个月就因为兔唇被丢在了医院门口,医院好心给他做了手术也只能送去当地的福利机构,长到三岁左右他被一位因为车祸刚刚失去女儿的护士领养了。

  原本这是件好事,可护士因为长期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渐渐有些疯疯癫癫分不清楚现实,不仅从小把他当成女儿来打扮,还把逝去女儿的名字“双喜”给了他。然而,护士在把他幻想成女儿的时候对他百般呵护,甚至无微不至地照顾,可清醒过来知道女儿早已不在又看到他穿着女儿衣服的时候,又会歇斯底里的打他,甚至还用各种残酷的方式虐待他。

  后来,就连周围的邻居都看不下去报了警,十岁的陈双喜再次回到了福利机构。由于长期笼罩在养母极端性格阴影之下,陈双喜的性格变得十分懦弱,面对其他孩子的嘲笑,他一开始还会躲进衣柜里、床底下、厕所里不出来,后来就默默承受,任由别人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动弹,这让福利院也不敢继续收留他,给了些钱让他离开了。

  无家可归的陈双喜开始在街上流浪,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念护士养母,虽然养母性格古怪诡异,毕竟吃穿不愁。于是他跑回了养母家中,敲门无果他只好翻窗进去,谁知发现养母的尸体就挂在门梁上,陈双喜不哭不闹把自己和尸体一起关在了家里,直到邻居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再次报警,开门之后警察这才发现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却睡在尸体旁边的陈双喜。

  此后,陈双喜辗转几家福利机构,又被城郊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好心收留,慢慢地他开始读书,虽然依然被周围人指指点点,说他不伦不类不男不女,也被人避之不及,但总算是安定了下来,高中毕了业就跟着老板经营废品收购站,生活开始在朝着平静的轨道运行。

  然而这时,命运再次跟他开起了玩笑。

  废品收购站的老板,陈双喜唯一的依靠生病去世,他的天也塌了,除了继续经营着废品收购站,继续穿着女装被人嘲讽讥笑之外,他似乎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直到那场火灾也夺取了他的生命,陈双喜那被嫌弃的一生或许才真正得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