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郊区,某咖啡店。

  离开与银发男人见面的房间,来到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时,已经是凌晨四点过了。

  正是夜色最浓最黑也是最暗的时刻,树影婆娑间让情调十足的咖啡店都显出了几分诡秘。

  推开窗户,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没有让张文佳心情冷静分毫,直至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帮她把窗户重新关好,又坐在了对面位置上,她这才恍若想起什么似的,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张手帕,先是狠狠地在脸颊上擦了好几下,然后丢进咖啡桌下面垃圾桶里,最后才抬起头冷冷地看了过去。

  “三哥,安南市的情况怎么样?”

  “不出意外,警方很快会锁定犯罪嫌疑人。”三哥默然地回答:“没想到他会吃那么多,不知道是否还醒的过来。”

  “......不是每件事都能按照我们的计划完美地进行下去,做了就要有心理准备,何况,”张文佳轻轻摇了摇头:“你我早已经回不去了。”

  “是。张老师,他们带你去了哪里?”

  张文佳脸上刚刚流露出的遗憾惋惜之情也逐渐被疑惑的神色所替代:“不知道,完全没有头绪。”

  “那......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是他。”张文佳死死咬住下唇,似乎还对和他见面时的情形心有余悸:“他也认为是我杀了赵伟华,看来你的这步棋果然走对了。”

  “有什么线索?”

  “What It Is That We Do。”

  三哥疑惑道:“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意欲的行为。”

  三哥显然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问道:“我们需要把这个信息给安泽文吗?”

  “暂时不要。”眼里映着灼灼逼人的眸光,张文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估计他很快就会想明白许多事情。那时,他会主动来找我的。”

  Z省平州市,省公安厅,副厅长办公室。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有青灰色粉末的小玻璃瓶子,明明是冰凉的,安泽文却觉得自己仿佛捏着一团火,此刻正烧得掌心滚烫。

  如果伟华还在该多好......现在自己的身边,竟然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难道,只能去找那个人吗?

  前两天,安泽文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网络短信——安南市楚丰区发生了一起米酵菌酸食物中毒,不去查查?

  安泽文查了这个号码,虽然什么也没查到,但也肯定是她发给自己的。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她好不容易出了狱,到底想干什么?!

  伟华,赵伟华,真的是她唆使王海波去杀的吗?王海波口中那个穿银色高跟鞋的女人,真的就是张文佳?

  安泽文摇摇头,他有种直觉,虽然许多事情和张文佳脱不了干系,但却不是张文佳做的,至少不是她亲自去做的。

  难道,是那个“三哥”?

  正在一头雾水之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安泽文平静地收起那个被自己握得已经有了温度的小玻璃瓶子。

  “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和儿子打了一架而被停职一周的谢展。

  看着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安泽文薄唇微抿,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重新配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但谢展脸上挂着的伤还没好,嘴角也是肿的,可见当时安灏禹下手有多很。

  走到办公桌前,谢展倒是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师父,停职期满之后我能回厅里吗?”

  当时谢展去云中市刑侦支队时,省厅出的红头文件写得清楚,是“借调”,而不是“调动”。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的人事关系、工资关系都在原单位,只是具体工作接受借入单位的全权安排,借调期一般是一年,可如果文件上没写,那就是借出单位随时可以把人调回来。

  正因为清楚文件上没写自己借调到云中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的具体时间,所以谢展才会有此一问。

  安泽文微仰着头靠在办公椅上,双眼紧闭着,毫无波澜的面色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见师父没表示出任何态度,谢展的眼神略显复杂:“师父,这事儿真的错不在我,我连手都没还......只是......”

  感觉到他的迟疑,安泽文冷声道:“继续说。”

  “只是......就算我还手也打不过。”

  安泽文听着这孩子的话只觉好笑,可睁开眼睛时却还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知道打不过你还不收敛着点?”

  “师父您是知道的,对于师兄我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谢展没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垂下脑袋:“师父,我还是先走了。”

  就在他扭过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淡淡的声音扬起。

  “前段时间我身边的小周去了平城区挂职锻炼,你回云中先收拾一下,明天就来厅里报道。”

  Z省安南市,楚丰区芙蓉巷,“龙绣堂”纹身店。

  走进马陆经营的“龙绣堂”纹身店,一面以狂草书写着“闲来写就青山卖”的墙体就映入眼帘。

  “出自唐伯虎的诗。”

  “唐伯虎的?”

  小鲁点点头:“对,是《言志》的其中一句。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虽然张小墨对文言文、古诗这些几乎一窍不通,但这首《言志》倒是读两遍就很容易理解了,大概说的就是“不愿意学道士炼金丹求人生不老,也不像和尚那样去参禅求佛;不去做商人行商,也不做农夫去耕田,闲暇的时候我就画些山水换钱,也不愿用那些来路不正的钱”——这么看来,马陆经营这家纹身店倒有些淡泊名利只为志趣的意味。

  指着靠墙位置的小饭桌,小鲁把话题说回到这起食物中毒案上来:“报案人说,当时她看到马陆就是趴在这里昏迷了过去。”

  刚刚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呕吐物残留的气味,张小墨皱了皱眉头问道:“凉拌木耳是吃完了?”

  “差不多吃完了。”小鲁叹了口气:“要是吃得不多,或许马陆应该可以脱离生命危险。”

  “报案人是什么情况,你们核实过吗?方便的话,我想和报案人面对面谈谈。”

  “派出所那边留了报案人的电话,我这就让所里发给我。”边说,小鲁边摸出手机打电话,在等待接通的期间接着向他介绍道:“据我们向辖区派出所了解的情况,这里的装修都是马陆自己设计的。”

  张小墨这才环视着开始打量起这里来。龙绣堂面积不大,大约七八十平米的样子,装修布置都很有特色。虽然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估计是想给客人们营造出神秘复古的感觉,但店里看着很整洁,各式各样的艺术摆件、各种专业纹身工具、充满个性的手绘,还有一整面一整面的墙绘,似乎都能缓解来纹身的人心里的紧张情绪。

  张小墨站在其中一面墙前,上面挂着许多客人纹身刺青的照片,没亲眼见到之前,他想不到还有人把经文,还有什么看起来是佛教符号的图案纹在背上。

  “喏,这里还有一个单间,是为女士准备的。”和派出所交代完自己所需要的资料,小鲁指着台架上一排整整齐齐的专用色料,不确定道:“这些颜料看起来颜色很鲜明,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要是引起感染就麻烦了。”

  张小墨站在原地没动,回答道:“上次马陆介绍过,他们家用的都是进口的纯天然色料,安全性很高。”

  听他这么说,小鲁随手拿起一支看了看:“小墨哥你说的没错,应该是从泰国进口回来的。”

  “怪不得听人家说,每一个纹身都是一个故事。”小鲁放下色料,走到他身边一一看着纹身图案,不由地感慨道:“这些来纹身的人,想必都有自己的故事吧?他们好奇而又无惧,甚至不惜走到最深的黑暗里,为的只是窥视这世界仅存的微光。”

  走入最深的黑暗,窥视世界仅存的微光。张小墨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不由地想,是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人,会在身上纹上一直黑色的绵羊?而他们走入黑暗,想窥视的又到底是什么?

  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聚焦在最下面的一张照片上,忽然眼里就闪出了火光般的光亮。

  这是一张纹在手臂上的“佛与魔”花臂,而手肘处还有一个不大纹身图案,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半,但张小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绵羊的尾巴!

  他记得,上次马陆在安南市公安局介绍过,有的时候客人会带着自己想要的图案过来,为了清楚他们想表达的含义,纹身师会跟他们进行全面沟通,还会在纹身前反复比对图案,多次征求意见并最终确定后,才会进行纹身。

  马陆纹身时有个习惯,悄悄拍下自己喜欢或是非常满意的纹身作品,由于这些照片都是图案的局部特写,根本不知道纹身的人是谁,所以就算没经过同意,也没遇到过拿这个说事的客人。而凡是马陆拍了照片的纹身图案,他都会在照片背面写下纹身的具体时间和客人的姓名。

  张小墨小心翼翼取下照片,翻过面,只见这张照片的右下角赫然写着“2014.9.21,黄”的字样。

  “这么说,这个人姓路,”正说着话,手机震动了几下,一看是派出所发过来的报案人的情况,小鲁一边点开一边道:“他是2014年9月21日来龙绣堂纹的花臂?”

  “走,我们去看看看马陆电脑上登记的客人信息。”

  站在原地没动的小鲁半晌才抬起头来,开口时已然莫名地带着让人不安的语气。

  “小墨哥,所里说怎么都联系不上报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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