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见地听他自夸,安灏禹险些没把嘴里的冰拿铁喷出来,可这一瞬才忽然反应过来,自从徐子轩中枪后醒来,之后无论是冷藏车断肢案、行李箱女尸案,还是赵伟华副局长遇害案,又或是现在正在调查的这个案子,他似乎就再没有出现要想见血的想法了。

  “想什么呢?”

  安灏禹下意识刚想摇头,转念却觉得这件事早就不应该是什么禁忌的话题了,于是便把刚刚想的一五一十全部说给了他听:“老徐,你自己没觉着?”

  徐子轩一愣,他确实没去留意过这个问题,现在安灏禹这么一提再细细回想两三个月来的零零种种,还真是没有以前那种迫切地压抑着想要见血的欲望了。

  “你不说还不觉着,但好像还真是这样。”若有所思片刻,徐子轩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真去过莲子村,又到底在莲子村的命案现场看到过什么。”

  “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谢展那小子说得对,或许我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契机。”安灏禹并不着急地摆摆手:“对了,安塬区这案子你怎么看?”

  徐子轩沉默了下来,心思翻转间似乎回到了才离开不久的案发现场,注意力也回到了死者王鹏无名指的那圈戒痕上。

  “灏禹,你要是送我什么戒指,我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取下来。”

  “......”

  费了好大劲安灏禹才把从吸管里吸出来的一小块冰生生咽了下去,心头一下拔凉拔凉的,他惊悚地回想起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虽说互赠过不少东西,但自己确实还从没送过徐子轩什么有象征意义的礼物,就更别提什么代表着一世契约的戒指了。

  “老徐,我......”

  “走吧。”徐子轩却恍若未闻地站起了身:“我还想去现场再看看。”

  安灏禹看了看他只喝了几口的热拿铁,又看了看他即将消失在咖啡店门口的身影,赶紧一秒也不敢耽搁地起身跟上:“......等等我。”

  咖啡店的另一角。

  “张老师......”男人把身体坐得很直,抿了抿嘴安慰道:“他应该没有注意到您。”

  转头望向咖啡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张文佳试图寻找的目光最终无功而返,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三哥,你说,明明一直都躲得远远的,为什么偏偏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

  “确实太突然了。但他......他和您并不是很像,和他......也不像。”

  听他这么说,张文佳却舒了口气似的自嘲一笑:“确实,他和谁都不像。”

  “张老师......对不起,那个人还是没查到什么消息。”

  “三哥,你该离开云中离开Z省的。为什么不离开?我说过,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我......”

  张文佳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听到回答似的沉默了起来。

  看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对面,三哥觉得她仿佛将那具早已在监狱漫长时光中垂垂老去的身体融入了墙角的一片黑暗之中。

  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如影长随。

  Z省云中市,安塬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办公室。

  “白淑辉老人家和儿子汪志刚、儿媳谢蓉住在一起,汪志刚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谢蓉经营着谢家留下的一家海鲜店铺,平时生意很好也没什么时间照顾家里。白淑辉看儿子跑业务辛苦,经常三餐不定时,于是每天都会亲自下厨做好饭菜让他带到公司热热就能吃。”

  “汪志刚是吃了蘑菇肉片汤后的第三天突发肝衰竭休克死亡的。胃容物里的蘑菇早就消化完了,尸检也查不出到底是吃了什么菌类,只是从他体内残留的大量毒伞肽和毒肽毒素,再加上汪志刚在小区附近诊所买消炎药时的临床表现,推断出他应该是大概率误食了白毒伞菌体。”

  “夏老师、谢博士,这案子的调查情况事无巨细都全部在卷宗里了,要说有什么没记录在案的话......”安塬区刑侦大队的大张警官详详细细再次介绍了这起案子,末了思前想后半天终于道:“倒确实是有那么一件事。”

  谢展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什么事?”

  “据白淑辉老人家回忆,她从市场里买了蘑菇后菜篮子被人撞翻过。”

  夏雪看了谢展一眼,又问了一遍:“撞翻了?”

  “对,她说是高老师。”作为从头到尾具体这个案子的大张警官来说,这件事他也十分清楚:“高老师把她买的菜撞翻了又帮她捡了起来。”

  “高老师?”

  “高晓华。”大张警官接着道:“白淑辉孙子的幼儿英语培训班老师,虽然没教她孙子,但她送孙子去上课的时候见到过几次。白淑辉说她待人接物十分热情,还想过要把孙子转到她班上去呢。”

  夏雪又问:“那高老师怎么说?”

  “高老师说根本不认识白淑辉,给她看了白淑辉的照片也只说有点面熟。而且啊,她说她平时只在超市里买菜从不去农贸市场,陈大队也让我们去超市核实,监控里清清楚楚的,高老师当天下午确实在超市买了菜刷了卡,买的菜里也没有任何蘑菇。”

  夏雪不甘心:“那白淑辉老人家说被撞了那个地方的监控呢?”

  “市场里没有监控,再说早上又是人最多的时候,我们走访过也没人留意。”

  “这不是有个时间差?”谢展不解道:“高老师是当天下午去的超市,白淑辉是当天早上去的菜市场,这并不能说明高老师早上的时候就没有在菜市场撞到过她。”

  “可高老师根本就不认识汪志刚、白淑辉一家啊。”

  夏雪、谢展相视一眼,大张警官的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清楚了,就算高老师真的撞翻过白淑辉买的菜,也不能证明就是她把白毒伞混进了白淑辉买的蘑菇里,而且她也没有投毒杀害汪志刚的动机。

  见两人不说话,大张警官又补了一句:“我们再三向白淑辉确认过,到最后她自己也不能确定撞她菜的人是不是高老师了,只说看起来很像。”

  确实,就这样判断和汪志刚、白淑辉家完全没有交集的高老师有故意的嫌疑,也太过于武断了。

  2018年10月13日,Z省云中市,安塬区丽光国际小区,顶层。

  王鹏不愧是开装修公司的,自己这家装的非常有特色,既简洁大气又处处点缀着温馨。比如,在客厅最显眼的便是一面照片墙,晃眼看去一家人喜笑颜开和和美美,简直可以入选中国最美家庭了。

  “老徐,刚刚唐延发了信息,说是徐娅琳征求了婆婆的意见,赵桂新死活不同意给她儿子王鹏进行尸检,陈劲他们怎么劝都没用,甚至还闹着要把儿子尽快送去殡仪馆火化好入土为安。”

  站在照片墙前的徐子轩似乎没听到这话,反而问他:“灏禹,你觉得有没有哪里有点奇怪?”

  安灏禹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徐子轩轻轻一笑:“这些照片里,有王鹏和儿子的照片,有徐娅琳和儿子的照片,有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也有王鹏父亲没去世前一家五口的照片,还有王鹏父亲去世后他们三个和母亲赵桂新的照片,但偏偏没有王鹏和徐娅琳这两个人的合照。”转过头,他又补了一句:“卧室里也没有,整个家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上一秒还恍然大悟,下一秒安灏禹又糊涂了:“你想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我看好得很吧,王鹏不还精心准备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吗?什么花啊、音乐啊、蜡烛啊、红酒啊、牛排啊这些,应有尽有,而且还特意把儿子送到了他母亲那里帮忙带着。这几年我都没这么隆重的和你过什么纪念日了。”

  听到这话,徐子轩不禁一愣,深深看他一眼:“灏禹,这几年你确实没这么隆重了,每次都是去外面吃一顿大餐就算。”

  安灏禹被他这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不是,老徐我......”

  “但你以前还是经常这么搞的,一点儿也不嫌麻烦。记得那年我生日,我们两个还在不同的派出所,单位之间光是坐车都得好几个小时,你打电话说下班太晚没赶上末班车,只能电话里说一声生日快乐。谁知,半夜三更我在值班室睡的迷迷糊糊,你却提着蛋糕盒子在外面直敲门,说是借了辆摩托车一路骑过来的。你当时急冲冲的头盔都忘了带,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给我带的生日蛋糕也全部散了架。”

  看他回忆起那段往事还挺甜蜜的样子,安灏禹心里却直打鼓,嘴上更是愈发的结巴了。

  “......这不都老夫老......”

  “不。我是说,”徐子轩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打断道:“既然有这份心思要把结婚纪念日搞得如此隆重,为什么还要把婚戒放在床头柜里?就算是怕做饭会弄花了,放在餐桌上不就好了?明明晚上约会时也要戴的。还有,为什么腕上的手表又没有取下来?”

  把头点得如同捣蒜的安灏禹,硬是没把“老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各家都有各家不同的过日子的方式”这句话给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