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云中的高速路上,肖明、张小墨两人简单向唐延汇报了此趟平州之行的收获,他们把在平州射击馆登记过的人员名单全部拷了下来,近三个月射击馆的监控也拿到了备份,但经过询问射击馆里的工作人员和一些常去的会员,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线索,看上去只能等回支队后逐一排查这些资料了。

  “小明哥,我总觉得那个工作人员没和我说实话,”张小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咬着下唇一边琢磨一边对副驾上正在查看名单的肖明道:“我问他有没有对改装枪特别感兴趣的人,他明显就是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什么所有枪支都是由射击馆提供。这明显答非所问,肯定心里有鬼!”

  “如果实在觉得有问题,可以回去再和唐队报告一下,让平城区的兄弟们配合深入调查下他。”

  看到回答自己时肖明的眼睛仍埋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单里,张小墨按了下喇叭催促着前面的车辆,没好气的道:“小明哥你是不知道,离开射击馆的时候我上网看了看,案发这才第二天就已经出现舆情了,不仅有网民在一直质疑我们的办案进度,也还有许多热心市民提出了不少办案思路,什么情杀啊,什么反社会人格啊,什么随机杀人啊,反正是各种想法都有。可他们都不知道,只是排查那把改装枪就得有多大的工作量,你手里那几百个人的名单,逐一核实下来少说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也别光为我抱不平了,”肖明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笑着打断了此刻正嘟囔着嘴发牢骚的同事:“你拿到的这三个月的监控视频少说一万小时以上,在没有什么特定线索的情况下还得原倍数播放,不能加速不能跳帧,你和技术科的兄弟们还不知要熬几个通宵呢。”

  一听这话,张小墨几乎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他咬着牙想,还是少说废话赶紧的争分夺秒吧。

  云中市人民医院。

  “子轩哥哥,你醒啦!”

  伴随着稚嫩清脆的童音,一道小小的身影一溜烟儿跑进了病房,麻溜爬到病床上,一埋头就栽进了徐子轩的颈窝里。

  小家伙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儿,挠的徐子轩脖子直痒痒,他没想到苗苗今天会过来,顿时惊喜的心花怒放,笑眯眯捧起了肉肉的小脸蛋儿,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

  “苗苗,今天怎么没上幼儿园?”

  “沈奶奶说今天要来看你,所以可以不用去幼儿园啦。”苗苗圆溜溜的两只眼睛里尽是天真萌气,她嘟起嘴在徐子轩侧脸上也叭的亲了一口,然后双手撑在胸膛上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终于可以和自己对话的哥哥。

  “子轩哥哥,你睡得好吗?是不是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睡得好,也做了好多梦,每个梦里都梦见了苗苗。”

  “子轩哥哥,你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啊?安哥哥说你变成了睡美人......要等年轻的王子用真爱之吻才能把你唤醒。”

  上了年纪的沈茹跟在苗苗身后追都追不上,一进病房就听见这充满童真的对话,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这安灏禹,一张嘴可真能瞎编!徐子轩没好气想着,一抬头就和门外正在点烟的安灏禹视线撞了个火星四溅,再看到沈茹一边开怀而笑一边不准安灏禹进来抽烟,他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苗苗一眼,然后低下头抿嘴偷偷笑了笑。

  “小轩,”沈茹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苗苗的脑袋,对儿子问道:“我和你爸详细问过了医生,又商量了一下,想着要不你还是回家休养算了,家里始终要方便些。”

  苗苗如同一只小奶猫般乖巧的趴在徐子轩胸口上动也不动,胖乎乎的小手搂着他脖子也不撒手,听到沈茹这么一说,抬起头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子轩哥哥,那你是不是就可以送我去上幼儿园了?”

  “好,”徐子轩轻轻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正色回答道:“我保证,每天都送苗苗去幼儿园。”

  沈茹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儿子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妈,对不起,”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徐子轩心情复杂的抬起眼眸,却依然是气压低沉的模样,声音也带了些许哽咽:“这些日子,让您和爸担心了。”

  沈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然,脸上更是直接染了一层隐隐的愠色:“傻孩子,你说什么呢?哪有父母不操心自家孩子的?”

  昏迷期间他其实隐约听得到,安泽文一边给自己剪头发一边说,小轩,当看着小禹牵着你的手走进家门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觉......他也听得到,沈茹守在病床边说,小轩,以前妈妈感到脑子就像被涂了糨糊一样甚至自觉悲观无望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还有你和小禹两个孩子,然后强迫自己给你们去收拾房间、去做饭、去商场买衣服买鞋、去学校找老师了解你们的情况,就这样一点一点走了出来,你如果真不愿醒来,能不能试着像妈妈这样想,想想我和你爸,想想小禹......徐子轩蓦然眼眶一热,有了瞬间的潮湿,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来,但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把怀中的苗苗抱得更紧了些。

  吸烟区在走廊尽头,安泽文走过去准备过过烟瘾的时候,正好看到儿子也靠在窗边抽烟。

  夏日里明亮的阳光照在安灏禹身上,让留着寸头的人更加凸显出了深邃的五官和硬朗的脸部线条,只是眉眼间好像一直都有那么几分不羁,再加上他一贯不把衬衫的扣子扣好,让安泽文这个老警察条件反射的皱起了眉头。

  “抽完烟了?”

  “没。”安灏禹眉头一挑,直接忽略掉老爸这话里的不悦之意,转过身来漫不经心扬了扬手:“这不还有半根儿呢。”

  安泽文大概也知道,在这个儿子的行为规矩方面,自己就算说破了嘴或许也抵不上另一个儿子的半个眼色。

  于是,他也一点儿也没觉得尴尬,顺手摸了烟出来也一起吞云吐雾:“医院监控拍到什么没有?”

  “几个摄像头都拍到了,应该就是袁毅口中的牧羊人,”安灏禹哑着嗓子回答,眸色沉沉地看着指间忽明忽暗的烟头:“因为还是带着鸭舌帽,根本看不到脸,也没人注意到他。”

  “输液瓶里的药呢?”

  说话间,明明前一分钟还是明朗的天气,转眼就有雨水被风从窗外面吹进来,安泽文波澜不惊的语气也似乎跟着带起了淡淡凉意:“医生怎么说?”

  “拿去验过了,是加入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加上老徐身体机能的运转这么长时间几乎全部靠仪器,虽然意识刚刚清醒,但身体并没完全醒来,还处于迷蒙状态无法自行控制,这才会......”

  安灏禹低头狠狠地把一口烟吸进肺里,堵住自己闷在心头说不下去的话,有些不耐又有些烦躁地转过头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隐隐有了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云中市九塬区,滨湖绿廊,睡莲池。

  夏日炎炎,本是芙蓉正盛菡萏清香时,位于滨湖街的睡莲池曲水幽静,悄然绽放的各色荷花袅娜生姿,亭亭玉立,总是会在这个时节为云中增添一道别样的风景。

  然而此刻,四周拉起的警戒线让清晨围观的零星市民不再感叹“再闻夏荷香,轻语荡舟人”的美景,也不再关注那些错落有致,如处子般楚楚动人的花中睡美人,而是一边拿出手机拍摄准备发朋友圈,一边面露惧色窃窃私语着。

  短短四天,不仅又发生了一起雨夜凶案,而且受害者死状更加可怖,这让云中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赵伟华不得不再一次来到案发现场亲自督战,虽然并不是对新任支队长唐延工作能力的不满,但领导亲临还是在无形间给了他不少压力。

  肖明、谢展带着技术科的同志勘查现场,方媛在为男性受害者进行尸表初验,张小墨和一名辖区派出所民警正询问目击者,夏雪早陪着昏倒在一旁的女性受害者去了医院急救,而唐延此时脸色沉得如一口铁锅,他紧紧蹙着眉头,蹲在地上看技术警员小心翼翼地从池边几片重重叠叠宽大的荷叶下面提取到了一枚难能可贵的足印。

  “唐队,”技术警员忙里偷闲的指着提取到的足印解释道:“真是运气好,昨晚那么大的雨却因为有这几片荷叶挡着,足印是基本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初步判断是一只42码的男士运动鞋,具体品牌还需要回队里之后做进一步排查。”

  唐延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

  这几天不论是安灏禹查的赵文全、刘娜的社会关系,还是肖明、张小墨查的平州真枪射击馆,亦或是自己摸排的双刃匕首,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谢展甚至因为方媛那句“如果是赵文全亲眼看着女友刘娜慢慢失血而死,我们的这位雨夜凶手才会觉得更有意思吧”而忽发奇想去翻档案看近一年来有没有类似的案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