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微不足道, 就仿佛被什么树枝勾住了似的。
但林听仍然怔了下,随即用力抽回手,下意识拍了拍袖子, 这般划清界限的动作, 狠狠刺痛了温卿辞的心。手中陡然一空, 望着她的眼睛勉强牵起唇角, 缓缓垂下了手,艰涩笑道:“好久不见了,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他小声, 眼神有些无助,“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近来司氏内部乱了套, 每个人都在逼着他、推着他往前走, 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情。时间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每个人都对他有要求, 他只能努力挤出时间,远远地看林听一眼。
有时候甚至是只能碰运气。
赌她可能会出现在哪。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将近二十个小时都在不停地工作。司氏内部分裂股东的针对,司兴文父子的明枪暗箭, 外部竞争者看戏, 每个人都企图从他失败后的尸体上分走一杯羹。在这种重压之下, 只要能多看到她一眼,温卿辞就觉得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挤进了一丝光亮和氧气。
好像又能苟延残喘了。
“温卿辞。”即便没抬眼,林听也能察觉到店员好奇八卦的目光, 她深呼吸,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 绕开他推门就走。
林听走得很快,身后有个十来岁的年轻男孩正边骑着车边玩手机, 直直地朝着林听的方向偏离了道路也没发现。温卿辞看得心惊,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来,“有——”
“车”字还没说完,胸口就被重重推了一把。
恰好按在之前的伤口上,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几次崩开的缘故,即便是伤口愈合后,这个地方也依然时常隐隐作痛。林听的手劲不轻,这一推叫温卿辞血色瞬间尽失,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但却也没松手。
看着他的神情,林听脚步微顿了几秒,冷硬地想要抽回手,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又怕温卿辞的伤口没好,她冷淡地移开眼:“是你自己自找的,你不拉我才不会推你。”
温卿辞缓了片刻,听到她的话,弯了下唇,声音很低:“对,不怪你,是我自找的。”
就在这时,伴随着惨叫声,前边忽地“哐当”一声巨响。
林听吓了一跳,看过去才发现是个骑车的年轻男孩撞到了一个阿姨,阿姨躺在地上,揪着他的裤子破口大骂:“小崽子骑车玩手机,你赶着投胎去啊?!”
林听有点印象,刚才这人好像是从她旁边过去的。
所以刚刚温卿辞是......
她抿了抿唇,但温卿辞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场小意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有些恍惚,林听总感觉他这状态说不出的奇怪。
“你车呢?”
温卿辞茫然地看着她,两秒后回神,像是意识到她的意思,漆黑的眼眸陡然一亮,张了张嘴,指向不远处的停车场,声音都因为她的松口而激动得颤抖,“在那,我、我去开过来。”
“不用,一起过去吧。”林听抬脚,“人也少点。”
这年头路人眼睛尖,不想被认出来。
“好。”
这一段路不长,林听没说话,温卿辞却很高兴,他想帮她拿包,被拒绝也只是默默收回手,悄然努力放慢脚步,“啊,刚才忘了拿芋泥蛋糕。听听,我记得你最喜欢芋泥了,Ecouter的芋泥蛋糕是流心的,很好吃。我尝过,你下次可以让他们给你加一点.....”
他不停地说着话,即便林听一句也不搭理。
进到停车场,温卿辞拉开后座的车门,手随意搭在车顶,林听坐进去。而后,他也跟着坐了进来。
一股很是清冷的香气逐渐萦绕在鼻尖,很难说清那是什么味道,像花,但林听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想起来哪种花的香气会是这样的....若即若离。轻嗅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发觉这种香气早已无声无息蔓延开,清幽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润物细无声般的舒适。
温卿辞的香水都是林听买的,她不记得自己买过这个味道,但也说不定是他自己买的。林听不再想这件事,抱着手臂问:“你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身侧的人突然倾身凑近。
英俊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额前短碎发蹭过林听的脖颈,轻轻痒痒的,林听本能地想要躲开,抬手阻挡。却不料,手一滑——
“啪”
她愣了下,看着温卿辞右脸上多出来一块红色的巴掌印,冷白的肤色衬得这块红痕更加刺眼明显。
刚刚那一下,力道不轻。
林听理亏,动了动唇想道歉。但温卿辞却仿若未察,他低头在林听颈间轻嗅了嗅,然后抬眼片刻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拿不准:“你身上....好像有股其他的味道。”
“不好闻。”
“像是...”温卿辞思索了两秒,“桔梗。”
林听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下。
她身上这间外套,是前天送柏青离开时穿的那件,那天他们抱了好一会儿,大概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温卿辞的狗鼻子也太灵了,这都能闻出来。
林听顿了顿,平静地笑了声:“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就够了。你有话就说,不然我回去了。我也希望今天谈完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周围了。你好歹也是两个家族的继承人,时间宝贵,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不要再出现。
这些字眼如同凌迟般,字字句句都在往他的心里捅刀子,尖锐的疼。温卿辞眼睫微微湿润,他飞快垂下眼,将那股酸涩强行逼回去,然后重新抬起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喉结滚了滚,低闷道:“我做不到。”
“这也不是浪费。”他抿唇,克制地看着她,“你很重要。”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给人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温卿辞的眼神很寂静,不知道为什么林听不太敢看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她沉默了半晌,逼着自己抬眼直视他,犀利出声:“上次跟温老先生的对话你不是听懂了吗?你确定要把自己摆在那么....”
她顿了下,没说那个伤人的词,但温卿辞打断了她,“听懂了。”
“我听懂了。”
“听懂了就——”
“我没关系的。”温卿辞的声音有点颤抖,林听陡然一怔,温卿辞红着眼圈看她,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但他仍然极力弯唇想要笑,只是笑得比哭还不像,他望着林听冷淡的表情,小声请求:“倒贴也好,廉价也罢,我不介意。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听听,我不介意的...我知道,外公对你说了不好的话,我先代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对不起。”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哀求,“我让他跟你道歉,他不应该威胁你的。是我没做好,我没有护好你。我真的爱你,你再重新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骗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介意。”
“好不好?”
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他抿唇望着林听,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讨好,也似乎在竭尽所能地向着求生的道路攀爬,“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改成什么样子,什么样都可以。”
温卿辞似乎是怕她拒绝,轻声补充:“如果我做不到,我可以去学。以前很多人都说我聪明,我学起来很快的.....”
林听眼睫微动,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行。”
“为什么?”
“不用为什么。”林听觉得有些荒唐,荒唐到不可理喻,她狠心撇开眼,“变成别人那样,你还是你吗?那你觉得我喜欢的,真的会是你吗?温卿辞,你——”
“笃笃——”
恰在此时,车窗突然被敲响。
两人同时一愣,刚刚情绪都太紧绷,谁也没注意到车外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站在温卿辞那一侧。
来人穿着黑色正装,身材高大挺拔,五官生得浩然正气。
温卿辞擦了下眼睛,低声道:“没事,我下去看看。”
“找你的?”林听眉心一跳,脑海中闪过什么,似乎想到了一个人,但她没说,捏着包,“那我回去了。”
她打开车门,从另一侧下车。但很快,便有另一个人出现,微笑挡住去路,“林小姐,我送您回去吧,天色也晚了,不安全。”
林听看了他一眼,看见另一边温卿辞已经跟那人僵持住了。温卿辞抬手拽着那人的领口,下颌紧绷,漆黑的眼眸阴戾得可怕。听到林听那边的动静,他侧头看了眼,瞬间收紧了手指,将那人勒得涨红了脸,手背青筋暴起,声线紧压着一字一句:“敢动她试试。”
那人吃力地动了动嘴唇,说了几个字,温卿辞眼眸微眯,陡然松开手。
林听站在这边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但最后是那人开车,温卿辞坐在后座,将她送回了锦园小区。
下车前,温卿辞眼睛还有点红,忽然俯身抱了她一下,不等林听反应过来便松开,声音里残着丝丝低哑的哭腔:“小年快乐。”
小年夜已经过去好些天了。
林听愣了愣,没回答。
-
轿车驶入北郊庄园。
温卿辞面色阴沉地踏进厅内,偌大的客厅内回荡着戏剧的咿咿呀呀,阿姨迎上来,“少爷,你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温卿辞径直入内,连鞋也没顾得上换,直直走向坐在沙发上随着京剧哼哼的温严国,喊了声外公。
温严国没理他,依旧盯着电视。
温卿辞紧紧绷着下颌,忽地轻笑一声,走过去在电视边按了下。啪的一下,黑屏了。
他望向温严国,神色平和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外公,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
“混账!”温严国脸色铁青,重重地捶了下茶几,震得上边的茶水都溢出来了,“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温卿辞微微弯了下唇角,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瘆人,他颔首:“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再监视我了,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碰见了听听,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您派人跟踪我。”
温卿辞冷道,咬重字音:“您吓到她了。”
温严国咬牙,冷哼,“我不跟踪还真是不知道,你又去找她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现在圈子里都知道你为了个女人把自己作得要死要活!你那些婚前财产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要是被爆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股价是会受到影响的,整个温氏都会动荡。你简直是没了理智,这样的你真的还是个合格的掌权人吗?”
“好啊。”温卿辞笑意未减,在温严国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一字一句轻声道:“那我不当了。温氏我也不要了,请您再择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吧。”
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却说得异常坚定。
说完,温卿辞微微俯身,朝他鞠了一躬,“只希望您,不要再为难她了。是我的错,我愿意交出现有的职位,脱离温家。”
闻言,在场的阿姨惊呆了,她张了张嘴,又看向温严国。温严国眼睛骤地紧瞪,脸色铁青仿佛要吃人,胸膛起伏,极为愤怒:“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
温卿辞抬眼:“希望您别——”
阿姨想要去劝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温严国随手抄起茶杯就扔了过去——
砰。
哗啦。
茶杯直接砸中了温卿辞的额角,摔在地砖上飞溅起了一地的碎渣。
下一秒,鲜血缓缓淌下。
温严国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原地站着不动的温卿辞,以温卿辞的反应速度,他完全可以躲开这一下。阿姨吓得小声惊呼,“少爷流血了。”
温严国立马站起身,指向温卿辞的手指直颤抖,恨铁不成钢到咬牙切齿:“混账东西,你疯了吧?”
温热的鲜血顺着眼尾往下流,深浅不一的血珠一颗颗落下。
溅在白衬衣上,如同一朵朵细小的花。
温卿辞就那么迎上他的眼睛,轻扯唇角,定定地站着不在意一笑,眉眼间透着股无力。“要是真疯了,就好了。”
就不会这么心痛了。
温严国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身形踉跄,摸过拐杖重重砸了过去,“滚!”
拐杖砸到了温卿辞的小腿骨,嗑到的那一下发出闷响,但他一声没吭,弯腰捡起,双手检查了下,然后恭敬地放在茶几上。
垂眼,转身离开。
温严国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半晌,他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
林听刚进电梯,就听见手机叮咚一下,她解锁手机。
是一个陌生号码:【林小姐,他为了你,要跟温家断绝关系。你确定你上次说他没那么喜欢你,是真的吗?】
温严国的语气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他强势的威压。
林听没由来的想起了温卿辞看向她时湿润的眼神,靠着电梯厢壁闭了闭眼。几秒后,她像是逃避什么似的睁开眼,轻敲屏幕。
【那就给他介绍新的女伴认识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