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林听没再继续念叨柏青了。
两人在附近的奶茶店一人买了杯热奶茶，边走边捧着喝。柏青有点不习惯她的沉默，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奶茶, 偏头看着她, “你怎么不继续了？”
“......”
林听就没见过上赶着想听人训的, 她好笑地表示：“第一句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后面就是纯纯帮你气温卿辞啊。你可是我的老师欸，我哪能真的揪着你叨叨个没完，是不是？”
五月的天气正舒适, 没有冬的冷，也没有夏日的燥热。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 夕阳已落, 傍晚的天空却还是比较亮的。
晚风温柔，似少女的眼眸。
她忽然听不见身旁的脚步声, 疑惑地扭头，发现柏青落后几步，站在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老师？”她喊了声，柏青眼睫微颤, 立马回过神跟上来, 眼里有歉意, “不好意思，有点走神。”
林听哈哈大笑，笑他怎么走路走着都能走神, 实在不符合他的人设。
柏青舒展眉眼, 微微弯了下唇：“我什么人设？”
“仙气飘飘, 出尘清冷，清雅绝尘, 无欲无求，很有主角光环，做任何事都给人一种很靠谱的隐士高人，神仙一样的人物。”她掰着手指数，报菜名似的咕噜出一大串形容词，然后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反正就是感觉你不食人间烟火，不太会有我们这种普通人的行为。”
比如想摸鱼偷懒，上班摆烂这种不上进的小毛病。
走神听起来就更不可能了。
很难想象神仙一样的人会跟她一样，两眼无神的就开始发起了呆。
林听本是开个玩笑调侃一下，不曾向听完这段话，柏青却怔住了。
良久，林听的奶茶都喝了大半杯，已经将这件事抛掷脑后时，突然很是认真地反驳她：“不是的。”
“嗯？”
林听疑惑。
这会儿已经快到地铁站了，林听加快了喝奶茶的速度，吸了一满嘴的裹着芋泥的芋圆，正费力地嚼着，柏青递来一张纸巾。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清心寡欲，我也有想要的。”
他的声线并不似温卿辞那般低磁，而要更加清明，像山间水涧清风，空谷幽兰，林听第一次见到柏青时，抑郁低落，乍地在山里看见他，还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遗世独立的高人。
他的语气郑重得让林听愣了下，而后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呀柏老师，人当然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你肯定是希望摄影能再上一层楼对吧！”
柏青望着她，摇了摇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林听下意识问道。
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一件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柏老师，我还要在这等奶奶过来，想着租套房子会比较划得来。你呢，还住酒店吗？”
租一个月的房子要比住酒店的价格便宜点，也可以自己做饭，到时候李秀英来了，也能一起住。
柏青：“那我也不住了。”
林听点点头：“好，那我找好了房子，就在对面帮你也租一套？”
“嗯，你对门就行。反正也没事，这几天我们一起看看房子。”
.....
然而有些事情不能说，一说就灵验。
圈内某位红了很久的一线女明星的公司找上门，想请柏老师给女明星的出道纪念日拍一套写真，借此机会再炒热一下气氛，争取纪念日当天霸顶热搜。
柏青本想婉拒，奈何对方态度实在恳切，加之他们托了一位柏青的老朋友来当说客。这份工作，只好接下。
他对林听很是愧疚：“把你带来，又让你一个人找房子。”
林听让他宽心，租房子这种事情她非常熟练了。
-
林听先是在一些比较正规的app上筛选出了几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房子，随后联系房东，亲自去实地观察。
最后确定了两套对门的房子，在锦园小区。
这个小区环境很好，房子的采光通风都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贵。但想想住不了多久，李秀英来了后也不能跟着她挤那些老破小，便咬牙定了下来。
和房东签完合同，柏青工作室的小助理发来消息，告诉她最近有几家公司需要拍摄宣传照，他按着林听之前的要求筛选后答应了几家公司，刚把那些公司的具体合作细节都发到了林听的邮箱。
道过谢后，林听打开邮箱，最先看的就是薪酬。
北城物价很高，这次的房租就花费了不少。加上后面李秀英过来检查身体，都需要钱。她想尽量多攒点钱，等离开北城后，带着李秀英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
还好这两年，柏青把她挂在了自己的工作室下面，由负责商务的助理根据她的要求去接洽工作，一些公司有什么拍摄需求也会找上门。
这几家公司规模都算不上大，价钱也比较正常，但有一家给的价格比较高，林听猜想可能是要求也会很严格。
她都确认同意后，立马就有一家叫通达的公司的负责人加了她的微信。
希望她可以尽快去公司签订合同，态度急切得让林听都有些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要坑她。然而她把合同发给钟烟，让她的朋友帮忙确认，得到的结果是：
合同没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林听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温卿辞的公司，她立马去查了这家公司的信息。
没有任何温家和司家参与的痕迹。
可能这家公司，就是真的财大气粗？
林听没再多想。
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了柏青拍摄的地点，林听想了想，拍了张摄影棚外的照片发过去：【柏老师，你的拍摄结束了吗？】
她坐在摄影楼外的石墩子上，晃荡着小腿，边刷微博边等柏青的回复。不知道怎么的刷到了温氏集团的办公宣传小视频，林听刚点了退出，在那一瞬间，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侧脸从视频的角落里一闪而过。
想再仔细瞧瞧，视频已经刷新，找不到了。
正巧，手机一震。
柏青：【结束了，等我一下，马上出来。】
林听立马忘记了这件小事，回复：【好的。】
.....
林听：【好的。】
柏青微微弯了下唇，收起手机，看向坐在女明星的经纪人，声线温和：“今天就到这里吧，等明天你们这边状态好一点了，我们再多拍会儿。”
今天女明星很不在状态，时常走神，让摆什么姿势，也总没有平常时的气场。经纪人在旁边陪着简直是心惊胆战，生怕柏青脾气上来了，当场就不拍了。
要知道，柏青早些年给拍摄过照片的明星每一位如今都红得发紫。不论是谁，在他的镜头下，永远能拍摄出最美最适合本人的画面。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柏老师今天心情还不错，也没说什么。
她连忙陪着笑脸点头，“麻烦您了老师，今天晚上回去我们一定好好调整状态。”
柏青点点头，正准备离开，沙发上窝着的年轻男子忽然放下还在游戏中的手机，声音有些哑，像是宿醉后的状态：“柏老师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今天也辛苦老师了。”
“不了，季总。”柏青低头看了眼手机，微微上翘的嘴角将他的好心情出卖，“我还有点事。”
季斯裴勉强打起精神，本着帮人帮到底的观点，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看柏老师的表情，这是佳人有约？”
柏青唇角微弯，不置可否。
他一离开，季斯裴立马从沙发上翻下来，跑到落地窗前。这里视野宽阔，刚好能看见大门外。
等了会儿，柏青出现了。
他走向路边的石墩，那上边坐着个人，见到柏青还招了招手。两人会合，看肢体语言很是欢快，有说有笑的。隔着远，季斯裴看不清楚，便拿出手机点开拍照，放大——
“咔擦”
看清那张侧脸后，他惊得下意识点了拍照。
“我去。”
-
偌大的会议室内，气氛低至冰点。
温卿辞的手机静了音放在桌面上。
在他对面那一边的一干高管低着头，谁也不说话，像是某种无声的对抗。
陈助理站在主座旁，微笑地敲了敲桌面，说道：“诸位，这虽然是大家第一次在司氏和温总开会，但可不是第一次接触温总。温总什么好说话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不用太过拘束，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畅所欲言的。”
“给大家五分钟的思考时间。”
闻言，众人脸色微变。
温司两家虽说有合作很多年，但某些项目仍旧存在着竞争的关系。可之前太子还是司清衍的时候，温家在温卿辞的手中总能抢占先机，压的司氏喘不过气来，连带着他们都被司兴文骂得狗血淋头。
温卿辞的手段跟他本人表面上的温润和煦截然相反。
两年前，一位跟在司清衍身边的高管不知被他揪到了什么错处，带着一家老小去温氏跪着求温卿辞。温卿辞弯唇笑得斯文，甚至亲自扶起他们，但下一句就是冷酷无情的三个字：
“不可能。”
那高管见他笑了，还以为事情有转机，不曾想形势急转直下，竟是这么个结局。于是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扬言倘若温卿辞执意不放过，他就带着全家人死在温氏，看温卿辞以后还怎么立足，怎么被外界看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卿辞会妥协时，他竟然像疯了似的，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伸手颔首：“请便。”
绕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最后那位高管也没敢自杀，但所有人都看清了温卿辞的本质。
他就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不认父亲，残害手足，连温氏夫人都扔下他独自去了国外。可想而知，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冰冷的。
想起这桩往事，众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陈特助是在点他们呢。
他身后是温卿辞，那这话自然也是经了温卿辞的授意。
每逢掌权人更迭，就会有一次全体高层的大会召开。上一次的大会，还是老司总司兴文接手公司时，所有人都到齐了，好些人不得不站着。
而这次轮到温卿辞，会议室甚至还空了一半。
那些没来的人，大多都是站在司清衍那边的，而不说话的这些人里，也有一小撮是。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来参会。只有坐在温卿辞这边的高管，才是他的人。
虽然温卿辞现在成了掌权人，但司清衍毕竟是老司总的儿子，他的母亲仍旧陪在司兴文身边。很难说，日后枕边风一吹，司兴文不会松口。这时候要是改投温卿辞，日后司清衍大权在握，他们就再也得不到重用了。
于是在这样的思想挣扎下，对面的那群高管坚定了把这五分钟挨过去的决心。
一个个低头盯着桌子，本子，钢笔，就是不说话。反正他们人多，温卿辞也不能怎么样。
会议室里的气氛如绷紧了的弦，一阵风来都让人紧张。
温卿辞笑容满面地倚在椅背里，右手的纱布已经拆开了，但伤口还没愈合好，撕裂状的伤痕极为可怖。他用没受伤的左手灵活地转着钢笔，不少人都盯着这支笔，心悬悬的吊着。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消息一条条地疯狂往外冒。
温卿辞扫了墙面上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他点开微信，【看热闹小组】里全是红色的艾特，指尖微动，划到最开始。
是季斯裴发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温卿辞你应该要准备份子钱了。】
他这句话下边还有宁越的嘲讽：【哥们，你喝多了吧。你不是都把你家辛黎作走了，还没找着人呢，准备哪门子份子钱。】
季斯裴冷笑：【图片.】
一瞬间，下边的消息就转变了风向，所有人队列整齐。
卓：【@温卿辞同情。】
宁越：【@温卿辞同情。】
陈煦：【@温卿辞同情。】
巫隗：【@温卿辞同情。】
.....
其他人有学有样。
这几天柏青忙得团团转，几乎没跟林听碰上面，更别说能有什么休闲时间一起吃饭了。温卿辞眉梢轻挑，唇角含着笑，点开了那张图片。
是张远景图。
隐约能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人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朝向她快步过去的男人挥手，两人应该是熟识。
几乎是看到这张图片的瞬间，一股熟悉到刺痛的感觉扑面而来。
温卿辞眼眸微沉，按着屏幕两指分开，将女人的侧脸放到最大。
她的耳后，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分明。
新的私聊弹出。
季斯裴：【林听应该是来接柏老师下班的。】
季斯裴：【我本来说，请大家一起吃个饭，被他拒绝了。】
季斯裴：【我觉得你让我盯着柏老师也没用。那林听主动来找他，我也不能拦着不是。】
“啪嗒——”
指间的钢笔蓦地摔在桌面上。
所有人心尖倏地一颤，胆战心惊地看向主座上的男人，连呼吸都止住了。
温卿辞静静地看着这张侧颜，喉结微滚，眼底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陈助理无意间一瞥，脸色微变。
离五分钟结束还有一分半。
这时，已经有几位高管煎熬不住了，纠结再三后决定转投温卿辞麾下。
“温总——”
然而话还没说完，温卿辞忽地起身，目光盯着众人。
几秒后，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西装上不存在的褶皱，唇角微勾，镜片后的黑眸笑意斯文儒雅，一副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模样。可那笑意，究竟有没有到达眼底，是个谜。
他轻声笑笑，姿态从容：“既然大家都不配合，那即日起，你们的位置就腾出来好了。愿意留下的，发配分公司，不愿意的，去陈助理那领辞退信。”
话音落下，众高管都傻了眼。
来之前，司清衍可是说温卿辞不敢对他们做什么的，现在怎么.....
温卿辞噙着笑，转身时眼底笑意陡然森郁。
任凭身后一阵比一阵高的抗议，始终无动于衷。陈助理负责留下处理接下来的问题，温卿辞走出会议室，解锁手机。
亮起的屏幕中，依稀可以从女人模糊的侧脸上看出她当时灿烂的笑颜。
-
回酒店的路上，林听和柏青合计了一会儿后，决定今晚就搬去锦园小区，再去超市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
酒店毕竟不如楼房住的舒服，光是两人放在房间里的相机就价值不菲。柏青不在意，她缺钱，非常在意。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定了酒店的晚餐。
来之前，两人都没带很多行李。
叫车软件里，他们前边还有两三个人。倒也等不了多久，他们索性推着行李，就在路边等。
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星空璀璨。高楼大厦都亮起了灯光，红色黄色的车灯，温暖的路灯，川流不息的车队，精致的都市丽人，陌生的晚风。
林听问柏青今天的拍摄如何。
柏青：“艺人状态非常不好，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生气。”
一般他不回答任何有关艺人的评价。独独跟林听聊天时，他没回避。
那位女明星，林听是知道的。闻言，更是乐了，柏青唯一有点凡人气息的地方，就是会生气。
谁要是拍摄的时候打扰他，或者不配合，他会直接走人。
“不过。”柏青想到什么，话音一转，“感觉他们公司的老板对这位艺人十分看重，拍摄的时候全程坐在后面盯着进度。”
虽然好像在打游戏。
手机震动。
林听打开包，才发现是打给她工作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快递外卖。眼底的笑意瞬时淡了不少，她没刻意隐藏，柏青自然也看见了。
几秒后，林听接了：“你好。”
外卖小哥说她点的外卖到了，让她下来拿一下。
林听声音很平静，像前几次一样：“不用了，这份餐送给你吃。”
她抬眼，酒店台阶外，果然站着一位拎着餐厅包装盒的外卖小哥。在她数次确认不要餐后，外卖小哥转身拎着东西走了。
收回视线时，林听对上柏青的目光，她笑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他们老板还挺负责的。”
说着，她从手机里翻出陈助理的电话号码。
这段时间，温卿辞似乎很忙，没出现在她面前，但她每天都会收到各大餐厅的外送。
还是用那只工作手机，编辑短信：【转告他，再送餐，这个手机号我就去注销。】
短信成功发出，林听便收起了手机。
这时，林听叫的车来了，司机打电话给她的私人手机：“我到了盛远酒店，你在哪啊？”
林听张望着：“我就在门口。”
她略有点近视，还是柏青最先找到司机的车，俯身拿过林听的行李箱，“在那。”
林听被自己蠢到，哈哈笑了声，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放好行李后，两人坐进车内。林听报了自己的尾号，司机正要离开，忽然像是看见什么似的，往后视镜里看了眼，嘀咕了两句。
然而刚开动——
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后方超了上来，车身一横，在他们前方五六米的距离倏地地停了下来。
酒店门前的这条道上没多少车，司机反应也快，立马也停了车。他探出头，正想骂两句，但看到那连号的车牌，顿时抿紧了嘴。
是个惹不起的。
林听被惯性带的往前踉跄了下，柏青眼疾手快地揽着她的胳膊。两人抬起头，纷纷去看什么情况。
那辆迈巴赫的车门推开，一个高大颀长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快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迎着亮眼的车灯，林听还没看清楚是谁。
她这边的车窗就被敲响。
“笃笃——”
林听偏头，眯着眼看过去。下一秒，心跳陡然停了瞬，温卿辞一身黑色的衬衣，银边的眼镜还没来得及摘下，发丝略凌乱，像是刚从什么正式的场合上下来。
“去哪儿啊两位？”
他唇角微勾，但那双黑眸中压着浓重的冷意，直直地看向搂着林听的柏青。温卿辞慢条斯理地拉开车门，单手搭在车顶，笑了笑：“这是要...私奔啊？”